第三十七节
在路上,尼曼又给安托万·兰斯打了电话。“那个英国人有消息吗?”
“我在主恩医院,他一直没有清醒。医生都不抱希望了。英国大使馆派了个律师组直接从伦敦过来了。记者们也来了。想想最坏的情况吧,你又要降职了。”
卫星信号很好,兰斯的声音异常清晰。
尼曼想象着西岱岛上的局长,他还看到自己在医院审问着受皮条客迫害的妓女:青肿的脸,被手上戒指的捶击造成的眉弓撕裂。他也看到被他打骂的嫌犯血淋淋的脸,看到铐在床上的手。一堆泛着冷光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房间阴森的苍白色中闪烁着、抖动着。
他仿佛看见巴黎圣母院的广场。凌晨三点的夜晚,他正从主恩医院出来,不但疲惫,还挨了打。皮埃尔·尼曼是一个斗士,他的记忆闪着金属、枪套和战火的光芒。他突然为这种生活感到伤感。虽然这种生活几乎没有人向往,却是他活在世上的唯一原因。“你的调查怎么样了?”兰斯问道。
语调没有打第一次电话时那么咄咄逼人:同事之间的团结、共同度过的岁月和以前的友谊显出了优势。“我们现在有两起凶杀案,却没有半点线索。但是,我正在跟进一条线路,我知道我的方向是对的。”
兰斯没再补充什么。但是尼曼能感觉到,这种沉默是信任他的证明。
他问道:“那我呢?”
“你什么?”
“我是说,对于我的流氓行为,局里没有反应吗?”
兰斯凄凉地笑笑。“你是说警局的纪检部门?他们等这等得太久了,可以再等等。”
“等什么?”
“等那英国佬死了,告你谋杀。”
大约十一点,尼曼到了阿讷西。他上了明亮的干道,在茂密的树荫下行驶。路灯的光线拂着叶丛,好似分割的粼粼波光。在林荫路尽头尼曼看到些小小的建筑,好像是从天窗里冒出来的:亭子、喷泉、雕塑。因为很小,从几百米远处看,这些建筑就像音乐盒里的小人像或钱币上轧制的小图像。这个城市好像将它的宝藏都藏在广场和公园边的一些石头、大理石和叶子做的首饰盒里了。
他沿着汇入进阿讷西湖的阿讷西运河行驶。这里很像是阿姆斯特丹港口,他都不相信自己离盖侬、离那两具尸体和残忍的凶手已有十几公里远。他来到了城中的居民区。榆树街、沃维尔大道、高风路……对阿讷西人来说,这些名字能在他们心中产生美好的梦,是力量的标志。
他把车停在朝下延伸的一条路的路口。高高的住宅一间间拥挤着,既风雅又繁重,被藏在灰绿色矮墙后的花园隔开着。要找的门牌号对应的是一间特别的方石墙宾馆,门上方有长方形的雨罩。警长按了两次菱形门铃,那门铃按钮像只眼球。下面,一块黑色大理石板上写着:埃德蒙·切纳塞,眼科。
没人应门。尼曼低下头。这个门锁不是问题,只要撬开就行了。他灵巧地转动着锁闩和锁销,潜入铺了大理石板的过道。一些箭头标志沿着过道左边,指示着候诊室的方向。但是,警长注意到右手边的一扇皮革门。
是问诊室。他转动门把手,发现一个长条形的房间。这其实是一个宽阔的走廊,廊顶和两面墙全都贴着玻璃砖。黑暗的某个地方,有哗哗的水流声。
尼曼花了几秒钟,才看清房间后面的人影,面对洗涤槽站着。“切纳塞医生?”
那个男人目光朝他看过来。尼曼走近他。他清楚看到的第一个细节是手。那在水流下黝黑、闪亮的手,苍老得像树根,布满棕色的斑点,网状的青筋朝强壮的手腕延伸上去。“你是谁?”
声音深沉而平和。他个子虽小,可身材肥胖。这个男人看上去六十多岁,白头发呈刚劲的波浪形立着,高高的褐色额头上有棕色的斑点,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