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觉得这倒是实话,”克拉拉说道,“你到底是有这么多的经验。”
“小阿道夫会告诉你。每逢集市我钉马蹄铁可以多到二十匹马,一匹接着一匹,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是啊,”克拉拉说道,“到了地上结冰的时候,有多少的活儿等着要干呢。”
听了这句话他回答说:“我看这些事你也很懂。”
克拉拉只好红着脸。
“‘让我能在冰上站稳一点’,”此时普莱辛格说道,“每到冬天我就会听到这句话,听了一遍又一遍。有一回在冰冻天,没法子,我钉了二十五匹马的马蹄铁,这些农民一个个都催着我快一点。”
“没错,可是普莱辛格先生不同意,”阿道夫说道,“他跟我说过,‘快归快,一个钉子没钉好,那匹马永远都不会再信你了。’”阿迪的脸颊都红了。他不会告诉克拉拉铁匠还说了些什么话。“小朋友,”普莱辛格还说过,“有时候到了晚上我没法坐下来,因为我屁股上写着那匹马的名字。”
“马的名字?”阿迪曾经问过他。
“它的马蹄。瞧它的马蹄我就能认出马来。”
“你行吗?”
“老畸形脚。老变形马蹄铁。你喜欢什么名字?我可以替你找出来,就在我的屁股上。”
他就大笑,但是接着,见阿迪糊涂了,普莱辛格很快就加上一句,“我是在说着玩呢。说笑话呢。不过一个好铁匠知道他惹了麻烦会挨踢的。”
“隔多久会来一回?”孩子曾这样问过他。看得出来他心里看到了这样的事情,所以普莱辛格决定要把自己这样的形象抹去。
“不会再有了,”他说,“现在甚至一年都不会发生一次。干这种活你非得很内行,要不然你就混不下去。”
在与克拉拉聊天的时候,普莱辛格喜欢讨论他会怎样调制自己的特殊填料,填补旧钉子拔去以后留下的窟窿——他为他准备解决的各种各样的问题而感到骄傲。在他说话的时候,她看着他的泥地上的马蹄铁印痕,在泥地的黑灰上看得很清楚。她无疑真喜欢这个人。她也为他正在给一个富人锻造的浮锚感到骄傲——不是,不是平常的问题,是一个锚——你必须要把握好了,在锚沿、锚座、锚头、锚爪、锚掌、锚杆之间绝不可以有纰漏。这几个名称叫出来的声音她真觉得好听。“锚掌、锚杆。”她还学了一遍。
在两个星期里面她到铁匠铺里来了三回之后,一天上午普莱辛格硬要跟她一块儿上楼去取她的所有刀具,然后拿到他的铺子里磨。磨完之后他又不肯收钱。给克拉拉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衣服也许沾满了煤灰,但是他知道得很清楚他是在哪里干活,所以他在她干干净净的厨房里没有留下一粒煤屑。
然后,在一个星期六的傍晚,当时普莱辛格一定知道希特勒先生出去到酒店喝啤酒了,他就上楼来拜访,还穿着节日衬衣和套装。他这一来弄得克拉拉(还有安格拉)心烦意乱了。而他自己也很不自在,在沙发的边上坐着。
不过,回想起这一次的事,克拉拉倒是很高兴。那是因为阿洛伊斯回家的时候一见到普莱辛格坐在他们家的沙发上,两只粗大的手抱着膝盖,他的心里比他妻子还要烦恼。阿洛伊斯回来之后不多一会儿铁匠就告辞,他起身朝克拉拉欠了欠身,还说:“谢谢你的邀请。”
阿洛伊斯一直等到房间里只有他和克拉拉两个人的时候。
她脸有愧色。“不是的,我没有请过他。”她不住地摇着头,仿佛是要摇出一点儿记忆来。“呃,是的,”她接着说道,“好像是请过他。”她是客气,就是客气而已。因为阿道夫成天在楼下跟普莱辛格待着,所以她想这也是出于礼貌,就建议,只是建议而已,普莱辛格先生上来坐坐,尝尝她做的果馅卷饼。但也只是请他随便哪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