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点水喝呀。”威尔逊还在哀号。
史坦利又站住了。“咱们就给他点水喝吧,也免得他这样痛苦。”
“不许多说,史坦利!”布朗轻轻挥了挥那只空手。“走吧,这事就不要再说了。”史坦利瞪了他一眼。他尽管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心里可还是把布朗恨透了。
威尔逊的心思又都渐渐集中到了他的痛苦上。神志恍恍惚惚,暂时已经不觉得担架在摇荡,脑子里也已经没有这身边的一切。昏昏沉沉中偶尔也渗进来一阵阵感觉。他感觉到伤口在搏动,眼前仿佛看见一只野兽的尖角在戳自己的肚子,戳戳停停,停停再戳戳。他听见自己“啊——”地叫了一声,可是喉咙里却并没有觉得声带在振动。他感到热透了,身子在担架上似乎飘飘荡荡了好一阵,舌头尽舔着齿根,拼命想找些水分。他相信自己腿上、脚上一定是着了火了,他就把脚扭扭试试,还相互擦擦,像是要把脚上的火灭掉似的。嘴里不时含糊咕哝:“快把火灭掉,快把火灭掉。”
突然又起了另外一种疼痛,熟悉的然而又是难挨难熬的疼痛。只觉得小肚子里痛得像被绞了一样,脑门上顿时水津津的,沁出了一颗颗汗珠。他先还忍了一下,好像小孩子怕受责罚似的,可是不知不觉间只感到一阵轻松,热烘烘、美滋滋的,肚子里也就不那么难受了。他一时又恍如躺在爸爸的住房外,背靠着破栅栏,南方的太阳晒得他软绵绵地动了情。“嗨,黑小子,这头骡子叫什么名儿?”他还记得这句话,轻轻说出了声来,说完还无力地嘻嘻一笑:心里虽然快活,可是筋疲力尽。他还用手抓住了担架,扭着头看了一阵,这是他在看那个黑人姑娘走过。他觉得身边似乎还有个女人在抚摩他的肚子:“伍德罗,你在撒尿之前总要先吐口唾沫吗?”
“唉,瞧我这倒霉劲儿!”他自言自语的,这回又想在担架上把小便解一解了。可是小肚子又是一阵难忍的剧痛。他想起来了,不,应该说他小腹的肌肉又想起了排尿之苦,强直着不肯动了。脑子里的幻象顿时影踪全无,神志也清楚了,心中一阵焦急,惶惶不知所措,因为他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把屎拉在身上了。他想自己的生殖器官也许是烂了,内心感到极大的痛苦。这种事为什么偏要落到我的身上呢?我也没干过啥了不得的事,怎么会落得这样呢?他于是又探起头来,哼哼唧唧说:“布朗,你说我肚子里的脓水都会从伤口里流掉吗?”
可是谁也没有搭理,他于是又躺了下去,想起自己的病来。一连串不愉快的回忆引得他心烦,由此又感觉到睡这担架实在难受,成天仰面躺着实在费劲。他想能不能翻个身,便稍微试了试,可是痛得不行。好像有谁靠在他肚子上似的。
“走开呀,哥们儿。”他大喊一声。
他忽然想起来了,这种压力他是领教过的。好几个星期以前,日本人渡河偷袭的那天晚上,他守在机枪工事里,胸口和腹部就感受到过这么一股压力。
“我们你抓来啦。”当时日本人是这样向他和克洛夫特嚷嚷的,他现在一想起来还浑身打战,忙不迭地用手掩住了脸。身子在担架上晃荡,嘴里哭喊:“把他们堵住呀,弟兄们,他们冲上来啦。”他还带着咯咯的喉音,学日本人冲锋时“万岁——万岁——”地呐喊。喊完又直嚷:“快快,弟兄们,快上来,都快上来!”
抬担架的连忙站住,把他放下。布朗问大家:“他在嚷嚷些什么呀?”
“我看不见他们啦,一点也看不见啦。哎呀,照明弹到哪儿去啦?”威尔逊还在狂叫。他左手握着机枪的把手,食指扣着扳机。“还有一个机枪阵地是谁在那里?我想不起来啦。”
里奇斯摇了摇头。“他说的是那天晚上日本人渡河进攻的事。”
威尔逊这种惊慌的情绪也感染了别人。戈尔斯坦和里奇斯那天就在河边。他们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