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大拿的迈尔斯城
待在那里。我纵然舍不得离开,可要是有人让我留下,我会感觉更糟。
安德鲁的妈妈住在多伦多一幢俯瞰穆尔公园的公寓大楼里。安德鲁和妹妹都在家住的时候,他妈妈睡起居室。她丈夫,一位医生,在孩子们还没到上学年龄时就死了。她去上文秘课,以大萧条时期的廉价卖掉房子,搬进这套公寓,在一些亲戚——她姐姐卡罗琳和姐夫罗杰——的帮助下设法养大了孩子们。安德鲁和妹妹上了私立学校,夏天还去夏令营。
“我猜想,那是清新空气基金会提供的机会咯?”某次他抱怨过去生活穷苦时,我不屑地质问道。在我看来,安德鲁的城市生活可谓风雨无忧、精美考究。他妈妈在百货商店的办公室工作,回家后总会因为一天下来办公室里的嘈杂声和刺眼灯光而犯头痛,但我并不觉得那是一种艰苦或令人钦佩的生活。我想她自己也未必相信她值得钦佩吧——她只是不走运而已。她操心的是她坐办公室的工作、她的衣服、她的烹饪和她的孩子们。她最担心的还是罗杰和卡罗琳会怎么想。
卡罗琳和罗杰住在公园东面,一幢漂亮的石头房子里。罗杰是个高个儿秃顶男人,脑袋上遍布雀斑,肚皮肥硕结实。他喉部做过手术,失去了声音——说话用的是一种嘶哑的低语。不过所有人都会注意倾听。有一次,在石头房子用晚餐时——这房子的餐厅里,所有家具都巨大无比,散发着深色光泽,富丽堂皇的——我问了他一个问题。我想它一定是与韦塔克·钱伯斯有关,后者的故事当时登在《星期六晚邮报》上。这个问题尽管措辞温和,但他嗅出了内容的离经叛道,针对他所谓的我的“同情心”,他开始管我叫葛罗米柯夫人。没准他其实就想找个对手,只是一直没如愿吧。那次晚餐,我注意到安德鲁给他妈点烟时手直抖。安德鲁的罗杰姨父付了他的教育费用,还担任着好几家公司的董事呢。
“他就是个固执己见的老头,”安德鲁事后对我说,“跟他争论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离开温哥华之前,安德鲁的妈妈写信说:“罗杰对于你们买了一辆小型车很有看法!”感叹号传达出她的担忧之情。当时,尤其是在安大略,选择一辆小型欧洲车而不是什么大型美国车,足以被视为一种宣言——朝罗杰向来嗤之以鼻的那些方面靠近的宣言。
“那车其实没那么小。”安德鲁气呼呼地说。
“问题不在这里,”我说,“问题在于,这根本不关他的事!”
我们的第二晚在米苏拉度过。在斯波坎的一家加油站,我们得知2号公路上很多地方在修,我们接下来这一路肯定暑热蒸人、灰尘呛鼻,而且还有漫长的堵车,所以我们拐上州际公路,穿过科达伦和凯洛格,开进蒙大拿州。过了米苏拉,我们掉头往南,朝比尤特驶去,途中绕了下道,去看看这个州的首府赫勒拿。我们在车上玩“猜猜我是谁”。
辛西娅是某个死去的人,是个美国人,是个女孩子。或许是位女士。她不是故事人物。她没上过电视。辛西娅不是在一本书里读到她的。她不是任何去过幼儿园的人,也不是辛西娅的朋友们的家人。
“她是人类吗?”安德鲁灵光一闪问道。
“不是!这个你们忘了问了!”
“原来是动物。”我恍然大悟。
“那是个问题吗?已经十六个问题了!”
“不是,那不是问题。我只是在思考嘛。一只死去的动物。”
“是那只鹿啦。”没参加游戏的梅格插嘴。
“这不公平!”辛西娅说,“她没参加!”
“什么鹿?”安德鲁问。
我说:“昨天那只。”
“是前天啦,”辛西娅说,“梅格没在玩。所以没人猜中。”
“卡车上那只鹿。”安德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