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你从事农业劳动,得到的利益就说有五千卢布吧,可是我们这位种田的农民主人,不论他怎样拼着命干,收入决不会超过五十卢布,这种情况就像我的收入超过科长,马尔杜斯的收入超过铁路工人一样不合理。反过来,我看到社会上对他们抱着一种不该有的敌视态度,我觉得这里有妒忌的成分……”
“不,这话不对!”维斯洛夫斯基说。“妒忌不至于,但这里是有点不干不净的地方。”
“不,听我说!”列文继续说。“你说我获得五千卢布而一个农民只有五十卢布是不公平的,这话很对。这是不公平的,我也感觉到,可是……”
“的确是这样。为什么我们吃吃喝喝,打猎玩乐,什么事也不做,可是农民一年到头都要劳动呢?”维斯洛夫斯基说,显然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到这问题,因此语气十分真诚。
“是的,你感觉到这一点,可是你又不肯把自己的产业让给他。”奥勃朗斯基说,仿佛有意向列文挑衅。
在这两位连襟之间近来似乎产生了对立情绪:自从他们同两姐妹结婚以后仿佛就展开了竞争,看谁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更好。这种对立情绪,此刻就从带有个人意气的谈话中反映出来了。
“我不让给人,因为没有人向我要。即使我想让,也不能让,也没有人可让。”列文回答。
“就让给这位农民吧,他不会拒绝的。”
“好吧,叫我怎样让给他呢?同他去办个地契过户手续吗?”
“我说不上来,但是如果你相信你没有权利……”
“我根本不相信。相反,我觉得我没有权利出让,我对土地、对家庭都有责任。”
“不,听我说,如果你认为这种不平等是不合理的,那你为什么不采取行动呢……”
“我是在行动,不过是消极的,我只是竭力防止扩大我同他们之间的差别。”
“不,对不起,这可是奇谈怪论。”
“对,这有点强词夺理。”维斯洛夫斯基附和说。“喂,当家人!”他对推开嘎嘎响的仓门走进来的农民说,“怎么,你还没有睡吗?”
“不,哪里睡得着!我还以为老爷们睡了,忽然听见你们在说话。我来拿把钩镰。那狗不咬人吧?”他问了一句,光着脚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那你睡在哪里呀?”
“我们夜里要去放马。”
“啊,夜晚多美呀!”维斯洛夫斯基一面说,一面从打开的仓房门里张望着苍茫暮色下农舍的一角和卸掉马的马车。“你们听,这是女人唱歌的声音。说实在的,唱得不坏。这是谁在唱啊,当家人?”
“是丫头们在唱,就在这附近。”
“咱们去玩玩吧!反正睡不着。奥勃朗斯基,走吧!”
“最好是又能躺下来又能出去玩,”奥勃朗斯基伸着懒腰回答,“躺着真舒服。”
“那么,我就自己一个人去,”维斯洛夫斯基一骨碌爬起来,一面穿靴,一面说。“再见,先生们。如果有趣,我再来叫你们。你们请我来打野味,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这小子不是挺可爱吗?”等维斯洛夫斯基走了,房东随手关上门,奥勃朗斯基说。
“是的,很可爱。”列文一面回答,一面继续思考刚才谈到的问题。他觉得他已经尽可能把自己的思想和感觉说清楚,可是这两位并不愚笨而且诚恳的朋友,却异口同声地说他强词夺理。这使他感到难过。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的朋友。你要么断定现存的社会制度合理,那你就维护自己的权利;要么承认你在享受不合理的特权,并且在像我这样尽情享受。二者必居其一。”奥勃朗斯基说。
“不,如果这是不合理的,你就不能尽情享受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