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游太虚难遂三生愿 因汗巾偶结百年欢
太定夺:有道是‘水浅鱼不住’,如今家势不比从前,白养许多闲人也是烦心,倒不如早早开发了为是。他们若有良心呢,肯拿些银子出来孝敬,也可解些眼前愁烦;便拿不出银两,好事也不白做,叫他们签字画押,逢年随意孝敬,遇事仍旧叫回来使唤就是了。”王夫人道:“你说的很是,待我筹划两天,再做道理。”
一时林之孝家的去了,王夫人复向袭人叹道:“真是一事不了,又添一事。偏是如今用人之时,你凤二奶奶又出去了。”袭人方才听林之孝家的说又要裁人时,便在心中思量不已,此时想得定了,遂向王夫人道:“方才林大娘劝太太的话,固然是正经道理。只是别的人都还罢了,好歹留着麝月。若论小心伏侍,二爷房里这些人,就只他还知道留点小心,若有他一辈子长长久久伏侍二爷,我就不在这里,也没什么记挂,只好像在的一样了。”说着,又不禁哽咽。
王夫人也是满脸泪痕,一叠声儿道:“好孩子,宝玉无福,所以才不得你伏侍他一辈子。麝月那丫头我看着也好,既是你也这般说了,那里还有错?我只是舍不得你。”
袭人垂泪劝道:“我去了,自然另有好的。况且我纵伏侍得好,毕竟是个丫鬟,没什么见识,不比宝姑娘的端重识大体。二爷与宝姑娘的婚事是早已定下的,不如早早将宝姑娘娶过门来,太太岂不多个臂膀?再则二爷成了亲,有宝姑娘管束照看,也不至再像从前那般胡闹。”
王夫人深以为然,不禁点头道:“你说的何尝不是?真真说到我心里去了。只是眼前刚搬进来,几十件大事未理,暂还说不到那里去呢。”又命玉钏拿了一个填漆戗金龙凤呈祥的银锭匣子来,说,“你出嫁时,我不得安静,也没什么妆奁陪送你。今日听说你来,才备了这点东西,别嫌简薄。”
袭人听见,忙又跪下磕头道:“太太这么说,是折杀我了。我在园子里时,太太拿我当亲生女孩儿一般疼爱,如今是我辜负太太,杀身也难报还的,怎么倒好要太太的陪送?还请太太收回去,便是疼我了。”说着又哭起来。
王夫人拉起来道:“大事当前,连我们也不得自主,又那里由得了你呢?如今我家闹成这样儿,也没剩下多少好东西,不过是个心意罢了。既给了你,断没收回之礼。”玉钏也在一旁说:“太太赏你的,你便拿着吧。连我们也有东西送给姐姐添妆呢。姐姐不收了太太的,我们的可怎么拿出手来呢?”
袭人只得收了,打开来看时,见是一枝凤回头的赤金点翠簪子,一个小小金九连环,另有一对石榴桃子的嵌宝金耳环,并一对羊脂玉镯子,身不由己,忙又磕了一个头,方起来。玉钏、绣凤等都在一旁道喜,又出来叫进众丫鬟来,果然都有奉赠,或是几件钗环,或是半个尺头,或是绣的领面儿,或是扎的挽袖儿,甚或汗巾、膝裤之类,不过各人心意而已。
此后袭人每日早来晚走,倒着实伏侍了宝玉两日,算计时间,已是出府三四天了,明日必得回去,更不知这次去了,何时才能重见,一边整理衣服,一边便将手背去擦眼睛。宝玉见了,也觉心中难过,欲要说几句贴心话儿,为他已是人家人,又不好多说的,忽见袭人回头问他:“你辫子松了,不如我帮你梳了再去吧。”正欲推辞时,转见他满眼盼望之情,忙点头允了,自己走过来在镜前坐定。袭人便站在背后,扶了他头,拆开发辫,用热手巾在鬓上熨了一熨,将梳篦来慢慢的梳通了,又蘸着木樨水刷得溜光水滑,没有一根松的,方一路一路的编起来。那眼泪早止不住,一滴滴落下来。
宝玉在镜子里看见,也觉心酸,又见袭人盘了头发,戴了髻子,头上簪着燕尾,额上贴着翠翘,鬓边又斜插了一枝状元及第的点蓝金步摇,打扮与往日不同,更觉得今昔天壤,也不好说什么,惟点头赞叹而已。反是袭人恐他伤心难过,又闷出病来,故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