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以前,她们已经知道了那件事。早晨5点钟,有个女人来讨牛奶喝,告诉了她们。这个讨牛奶的女人不但说了有人要杀圣地亚哥·纳赛尔,而且还说了那人行凶的原因和准备行凶的地点。“我没有告诉圣地亚哥·纳赛尔,因为我想这是那个女人醉后的一派胡言,”那母亲对我说。但是,在这个做母亲的死后,有一次,迪维娜·弗洛尔对我承认,她母亲之所以不告诉圣地亚哥·纳赛尔,是因为她心里希望有人把他杀掉。而她本人所以也没有说,是因为她当时吓坏了,自己没有主见,再说,当圣地亚哥·纳赛尔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时,她更加吓得魂不附体了,因为她感到他的手冷得像石头,仿佛真是一只死人的手。
圣地亚哥·纳赛尔在熹微的晨光中跨着大步,穿过院子,主教船上欢快的汽笛声阵阵传来。迪维娜·弗洛尔走出去帮他开门。她穿过饭厅——那儿到处是关着熟睡的鸟儿的笼子、柳条做的家具和吊着欧洲蕨的花盆——时,竭力不让他赶上。但是,当她拉开门闩时,她还是没有逃脱那只猎鹰般的手。“他抓住了我的辫子,”迪维娜·弗洛尔对我说。“当我独自呆在家里的角落里时,他也常常抓我,但是那一天我不再像往常那样害怕,只是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她闪在一边让他出去,透过半开半掩的大门,她看到了广场上沐浴在晨光中的扁桃树,但是她没有勇气再去看别的东西。“那时轮船的汽笛声已经停止,雄鸡开始打鸣了,”她对我说。“鸡声遍地,很难相信镇上会有那么多鸡,我以为鸡声是从主教的船上传来的。”她为那个人——这个人将永远不会属于她了——所做的惟一的事便是违背了普拉西达·里内罗的吩咐,没有把大门闩上,使他在紧急的情况下能够退到院子里来。有一个人——此人的身份一直没有得到证实——在门下面塞进一封信来,通知圣地亚哥·纳赛尔有人守在门外要杀他,写了地点,写了原因,还写了有关这个阴谋的精确的细节。当圣地亚哥·纳赛尔从家里出来时,这封信就丢在地上,但是他没有看见,迪维娜·弗洛尔也没有看见,直到这件凶杀案发生后很久,才被人发现。
已经过了6点钟了,路灯还没有灭。在扁桃树枝上,在一些阳台上,还挂着庆贺婚礼的五光十色的花环,好像是为了迎接主教而刚刚挂上去的。细砖铺地的广场以及教堂的前厅——那儿是乐师演奏的舞台——堆满了寻欢作乐时留下来的空瓶和各种废品,好像一个垃圾堆。当圣地亚哥·纳赛尔走出家门时,在轮船汽笛的催促下,一些人正向着码头跑去。
广场上惟一开门营业的是教堂旁边的牛奶店,在那里有两个人在等着圣地亚哥·纳赛尔,准备把他杀死。牛奶店的老板娘克罗迪尔德·阿尔门塔在晨光熹微中第一个看到了圣地亚哥·纳赛尔,她仿佛觉得他穿的是银白色的衣服。“活像一个幽灵,”她对我说。这两个准备行凶的人,把报纸裹着的刀揣在怀里,伏在座位上睡着了。克罗迪尔德·阿尔门塔屏住了呼吸怕把他们惊醒。
这两个人是一对孪生子,名叫彼得罗·维卡略和巴布洛·维卡略,当时24岁。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简直难以将他们分辨出来。“他们面目肮脏,但性情温和,”预审档案中这样记着。我从小学时就认识他们,要我也会这么写。那天早晨,他们还穿着参加婚礼时的黑色呢料衣服,那衣服对加勒比地区来说是显得过分的宽大和庄重了。由于长时间的劳累和焦虑,他们形容憔悴,但他们还是刮了胡子。尽管他们自从婚礼的前夕一直在不断地喝酒,三天以后却已经不醉了,而是变得像是彻夜失眠的梦游症患者。在克罗迪尔德·阿尔门塔的店子里等了几乎三个小时之后,他们在头几阵晨风的抚慰下睡着了,这是自从礼拜六以来第一次入梦。在主教乘坐的轮船第一次鸣起汽笛的时候,他们几乎也没有醒来,但是当圣地亚哥·纳赛尔从家里出来时,他们却本能地醒来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