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弗朗西斯·希尔伯恩是个瘦高个,浑身上下没有一寸脂肪。他自视为艺术界的缔造者,是使许多年轻人从不为人知的无名小卒到举世公认的艺术家的引路人。约摸四十五岁左右的年纪,希尔伯恩穿着一身黑:黑衬衫、黑裤子,一条窄窄的黑色丝绸领带。他的头发一度是浅褐色的,几年前,他将它们几乎漂成了白色。他架着一副金属框眼镜,左耳上戴着一克拉的钻石耳饰。
几年前,希尔伯恩在达拉斯学院发现了还是个学生的雷蒙德·冈萨雷斯,便竭力怂恿这个年轻人到纽约定居,这样他可以监督他的工作,修正他的举止,改善他的技巧。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像希尔伯恩计划的那般如意,这会儿他正站在他为雷蒙德租的阁楼里,向他发出最后通牒。
“我从没说过你可以无限期地住在这儿,”经纪人说,一双眼睛打量着挂在墙上的油画,“我们的协议上订的是你可以住到首次画展举行之时。告诉我,在你手上只有十五幅一模一样的油画的情况下,叫我怎么举办一个画展?”雷蒙德怔怔地望着虚空出神,没有回答。
“得啦,”希尔伯恩一脸愠怒的表情。两年来,他忍受了雷蒙德的阴郁情绪和恒久的沉默。他弄不清这个人到底哪儿出了毛病。如果他再不立即回心转意,希尔伯恩决定洗手不干了。
“也许你聋了?”他大声说,“我问你话可是有一会儿了?”还是没有回音。
“我给你三天时间,”希尔伯恩断然地说,“如果你还创作不出一些不同的东西,或至少开始一个新的题材的创作,你就得自己去找一间工作室。我另有一位法国的艺术家要来。”
雷蒙德没想如果希尔伯恩强迫他搬出阁楼,他上哪儿去,怎么生活的问题。黝黑、清秀、眼神捉摸不定的年轻人盯着地板,心里在想那位女人,她那明亮的红发和光彩照人的绿眼睛。他能看见她那温柔、圣洁的面庞,那天她趴在主日学校的教室里,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拿着一支绿色的蜡笔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雷蒙德不知道。他只知道必须找到她。
她彻底俘获了他的心。她的形象出现在他如今的每一幅画中。不管他开头想画什么,最后他画的总是她的脸,她的头发,她的眼睛。他与她相识这一人生中的非常事件,以及他对她的着迷,窒息了他的创造力,妨碍了他的事业。
就在希尔伯恩与他擦肩而过时,他瞧见黑光一闪,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水味。
“那么,雷蒙德,”希尔伯恩说,“你想出一个新名字了吗?只要你再画哪怕一件新作品给我,我下个月就给你办画展,不过我还认为你需要另外取个名字。雷蒙德·冈萨雷斯这个名字太正经,太普通了。你需要有个异乎寻常的、带有神秘味道的名字,让人过目不忘。”
“黑。”
雷蒙德说,巴望此人早点走,好让他重新回到冥想中。
“不错,”希尔伯恩说,捻弄着耳饰的尾端,使得那粒钻石转个不停。
瞅见雷蒙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闪烁的钻石,希尔伯恩立即停止手上的小动作。他了解他相中的人。雷蒙德喜欢有反光的东西,也喜欢旋转的东西。
希尔伯恩曾经见过他为某样毫不起眼的东西所着魔,躲进他自己的世界,连着好几个星期都不说不动。
“好,”他大声说,想以此吸引雷蒙德的注意力,“不过,得有两个字。你总不能叫你自己‘黑’吧。”
“石头,”雷蒙德凝视着希尔伯恩的耳饰说,“黑石头。”
“嗬!”希尔伯恩撮着肉感的大嘴说,“黑石头,嗯?我喜欢这名字。听上去真不赖,就像印第安人的名字。神秘、刺激、吸引人。”
“我得干活了。”
雷蒙德轻轻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