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站
巨大的有顶门廊,可以在其间拿取介绍佛罗里达中南部景点的小册子。那里还有零食贩卖机、两台饮料贩卖机和一台投币式地图售卖机,需要投入数量惊人的硬币才能拿到一份地图。短短的煤渣砖入口的两侧,贴满了寻儿启示,每次经过那里,戴克斯特拉都不由得浑身一冷。他总是想,照片上的孩子中,到底有多少个已经被埋在潮湿粗粝的地下或是葬身在那片林问地里的鳄鱼腹中?又有多少孩子从小到大一直把拐走他们——时不时还会施以性侵或将他们转租他人——的人当做自己的父母?戴克斯特拉不愿看着那些天真无辜的小脸,或是去想那些高得离奇的赏金背后的绝望——一万美金,两万美金,五万美金,有一张写着十万美金,这份赏金是为了寻找一个微笑的、家住迈尔斯堡、于一九八零年走失的黄发小姑娘;如果她还活着,虽然不太可能,现在也是个三十几岁的成年女子了。还有一张通告提示公众不得翻捡垃圾,另一张禁止在休息区逗留超过一小时——警方会密切注意。
谁想在这种地方逗留?戴克斯特拉想,一边听晚风在棕榈树间呼啸而过。想在这儿逗留的都是疯子。比如某个经年累月伴着凌晨一点飞驰在快车道上的十六轮卡车的轰隆声度日的疯子,红按钮都会开始对他产生吸引力。
他朝男洗手间走去,却在半路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而猛然停住脚步。声音在他身后很近的地方突如其来地响起,并被回音稍稍扭曲。
“不,李,”那女人说,“不,亲爱的,别这样。”
身后响起一个耳光,接着是击打肉体的沉闷声音。戴克斯特拉意识到自己听到的是一场寻常的家暴,他甚至可以看到女人脸颊上的红色掌印。第二个声音想必是她的脑袋撞到浅黄色的瓷砖墙面上,能稍微缓冲撞击的只有她的头发——不知是金色还是黑色。她哭了起来。明亮的钠汽灯下,戴克斯特拉看到自己的胳膊上炸起了鸡皮疙瘩。他开始咬紧下唇。
“臭婊子。”
李的声音是断然而雄辩的。很难说明为什么一听就知道那男人喝醉了,因为每个字都发音很清楚。可是戴克斯特拉就是知道。他听过别人以那样的口气说过话——在运动场、在嘉年华;有时是在没有月亮的深夜里,酒吧也关门后,透过汽车酒店的薄墙传过来,或从天花板上飘下来。对话中的女人——能称其为对话吗?——可能也喝醉了,但她更多的是害怕。
戴克斯特拉站在入口走廊的凹处,面对男洗手间,背对着女厕里的那对男女。他站在阴影中,身体两侧被失踪孩子们的照片包围。照片和棕榈树的叶片一起,在晚风中沙沙作响。他站在原地等着,希望不再有刺耳的声音传来。当然不会如他所愿。
不知为何,他脑中突然钻进某个乡村乐歌手的声音,唱着装腔作势而又毫无意义的歌词:“我发现自己一无所长,却已拥有太多而无法放弃。”
又传来一声巴掌打在肉上的脆响和女人的哭号。片刻的安静之后,又响起了男人的说话声,这次能听出他不仅喝醉了,而且没受过多少教育,从吐字的口音就可以判断出来。事实上,可以推断出他的一切:高中上英语课时,他总坐最后一排;放学回家后,他直接从纸盒中喝牛奶;二年级或三年级时便辍学;从事的工作需要戴手套并在后裤袋里放一把埃克托牌刀具。事实上,不该做这样笼统的判断——这样就好像在说所有的黑人天生会唱歌,所有的意大利人都会在歌剧院落泪一样——然而,在这十一点钟的黑夜里,被寻找失踪孩子的告示包围着,你就是知道那都是真的。不是为何,那些寻人启事都印在粉红色的纸上,似乎粉色是代表失踪的颜色。
“该死的小婊子。”
他有雀斑,戴克斯特拉想,而且很容易晒伤。晒伤让他看上去一副疯狂的样子,他也的确总是发疯。有钱的时候他喝卡鲁瓦咖啡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