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反,塞拉诺似乎无处不在,就像欧芹可以用于任何配菜中一样,与战争期间访问西班牙保护区的那位谨慎的塞拉诺完全不同。当年正是他弯腰帮我捡起粉盒,而我也躲在沙发下面长时间地观察过他的脚踝。好像随着新政权的建立,一个新的塞拉诺·苏聂尔诞生了。暴躁,骄傲,说话做事急不可耐,猫一样的眼睛永远保持警觉。他永远处于紧张状态,对任何一位所谓的“财阀民主体制”代表都那么挑剔而刻薄。霍尔和塞拉诺,在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以及之后不可避免的很多次见面中,从未获得过对方的任何好感。
而在这三个大人物中,唯一能跟霍尔相互理解的就是贝格贝尔。从在圣克鲁斯宫的第一次见面开始,两人之间的交流就很通畅。这位外交部长时而倾听,时而回应,努力修正各种不合理的事务,并试图理清一团乱麻似的对外关系。他在霍尔面前斩钉截铁地表明自已不主张加入战争,也毫不遮掩地承认饥饿的西班牙人民急需援助,而且竭尽全力通过订立各种合同和协议来减轻人民的苦难。事实上,从一开始他的个性就让这位新大使觉得有些特别,甚至是古怪。他的感性、文化素养、行为方式和嘲讽的语气,跟马德里当时的严酷氛围,还有他位高权重的身份毫不相符。在霍尔的眼中,贝格贝尔因为德国人的气势汹汹、长枪党人的嚣张气焰、政府的专横跋扈,还有首都人民的悲惨生活而忧心忡忡。也许正因为这样,正因为贝格贝尔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中显得格格不入,所以霍尔觉得,他是一个如此和蔼的人,用在非洲养成的好脾气来化解各种怨恨,舔舐心中因为其他同僚的攻击而留下的累累伤痕。当然,他们也有不一致的地方,有一些意见分歧,有一些值得商榷的外交事件,或者是要求与抱怨,还有很多期待共同解决的危机。比如西班牙军队在六月份大举侵入丹吉尔,一下子终结了它的国际城市地位。比如西班牙政府授权德国军队在圣塞巴斯蒂安大街上举行阅兵。比如在那个混乱而仓促的年代里关系紧张的时刻。虽然这一切都无法避免,但贝格贝尔和霍尔却日益亲密,对这位新任大使来说,在动荡的马德里,面对那些像杂草一样不停冒出来的麻烦,这份友谊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随着霍尔逐渐融入这个国家,他也开始明白德国人的势力在西班牙的日常生活中无处不在,几乎渗入了公共事业的每个角落。企业家、高级管理人员、商业代表、电影导演……这些人从事的工作虽然各有不同,但都和西班牙的管理部门有着良好的人脉关系,而且都成为了纳粹的代理人。很快他也知道了这里对新闻媒体的管制有多么严格。德国大使馆的新闻办公室,在塞拉诺·苏聂尔的完全授权下,可以决定西班牙的所有报纸每天如何报道关于第三帝国的消息,如何发布、使用什么样的字眼儿,并随心所欲地在西班牙报纸中插入对纳粹的宣传和鼓吹。而更无耻更令人愤慨的是,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万岁》日报,也就是长枪党的宣传机构,垄断了用于报纸印刷的绝大部分纸张。针对英国人的舆论攻击接连不断且十分残酷,充满了谎言、辱骂和阴谋操纵。丘吉尔的形象是那些最恶毒的漫画的灵感来源,而大英帝国,则是他们一贯嘲笑的对象。随便哪个西班牙省份发生的工厂事故,或者是邮政火车的事故,都被毫无廉耻地归咎于背信弃义的英国人的破坏。面对这一切践踏和欺辱,英国大使馆的抗议都毫无例外地石沉大海。
正当塞缪尔先生无可奈何地适应了他的新工作时,西班牙内政部和外交部之间的敌对状态也日益明显。塞拉诺站在权倾朝野的位置上,设计组织了一场战略性的战役:散布关于贝格贝尔的恶毒谣言,并借此宣传只有他才能挽救大局的观念。除了我们这位昔日的总督、如今人微言轻的外交部长,佛朗哥与塞拉诺,塞拉诺与佛朗哥,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了解什么是国际政治,也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