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需要什么
出声来。她的救世主现身了,他像一名教堂司事,站在墓穴的一边。是爱德华,海默,身上穿着那件飘飘的绿色衣服,头发乱蓬蓬的,角质眼睛下滑到了鼻尖处。他向她伸出双手。
“起来吧,”他温柔地说,“我知道你需要什么。起来,贝丝。”
她真的起来了。她激动地哭泣着。她想感谢他,她语无伦次。爱德只是温柔地笑着,不住地点头。
她抓住他的手,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路。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手里握着的是一只巨大的狼爪子。那是一只流着口水的狼,防风灯一般的红眼睛,一个挨一个的尖牙,随时准备扑咬猎物。她醒了,直挺挺地坐在床上,睡衣早已被汗水浸湿了。她的身体不住地发抖。她洗了个热水澡,喝了一杯热牛奶,可还是无法让自己正视黑夜,她只好开着灯继续睡。
一个星期之后,托尼死了。
她穿着睡袍,打开门,以为门外的是托尼,结果是丹尼·基尔默,托尼的工友。丹尼是个很有趣的家伙,她和托尼同他和他的女友曾经几次相携出游。可是现在,站在二楼的公寓门口,丹尼看起来不仅严肃,而且病态。
“丹尼,”她说,“怎么——”
“莉兹,”他说,“莉兹,你必须镇定,你必须……哎呀,上帝!”他的一只拳头,脏兮兮的,指关节突起,砰的一声砸在门框上。她发现,他哭了。
“丹尼,是托尼吗?出什么事儿了——”
“托尼死了,”丹尼说,“他——”没人听他说下去,她已经昏死过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浑浑噩噩。报纸上相关的悲惨报道,加上丹尼在海湾旅馆借着啤酒向她进行的描述,她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当时,他们一直在16号公路上修理排水管道。
部分路面已经挖开,托尼挥舞着小旗,在路上指挥交通。一个小孩,开着一辆红色的菲亚特,从前面的坡道上下来。托尼示意他停下,可他没有减速。托尼边上是一辆自卸车,他没地方躲。驾驶菲亚特的孩子头部好几处裂伤,一只手臂骨折。
他情绪异常激动,但很清醒。警方在车辆的制动油管上发现很多小洞,像是油管因为温度过高导致的局部熔化。他没有不良驾驶纪录,他只是无法让车辆停下来。就这样,她的托尼成了这起罕见交通事故的牺牲品。一场驾驶员无过错的交通事故,自责加剧了她的震惊和沮丧。命运剥夺了她作出决定的权利,托尼的结婚请求不可能有任何回应了。可是,对于托尼的死,在她心底的某个角落,有一份窃喜,因为她实际上并不想嫁给托尼……因为那晚她做的那个噩梦。
回到家的当天,她彻底崩溃了。
当时,她正独自一人坐在户外的一块大石头上。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她发现自己泪如雨下。
眼泪来势汹汹,她自己都感觉惊讶。她哭啊哭,一直哭到肚子疼,头疼。最后,眼泪流干了,她不但没有感觉轻松,反而觉着自己,至少,被掏空了,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那个时候,爱德·海默说:“贝丝?”
她猛地回过头去,嘴巴里泛起恐惧的金属味,以为自己面对的会是梦中那头咆哮的野狼。可是,眼前只有爱德·海默。他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通红,因为没有绿色的上装,没有蓝色的牛仔裤,很奇怪,他显得很无助。他下身穿一条红色短裤,长度刚好到他瘦骨嶙峋的膝盖,上身穿一件白色的t恤,衣服套在他那干瘪的胸脯上,空空荡荡,仿佛大海上飘扬的船帆,脚上一双塑料平底拖鞋。他没有笑,耀眼的阳光照在他的眼镜上,很难看清镜片下的双眸。
“爱德?”她有些不敢相信,没准儿这是因为悲伤过度而产生的幻觉。
“真的是——”
“是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