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两人都在等待下一个问题,但是雅各布没再出声,他们只听到积木块散落到硬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看样子是他的建筑工程垮塌了,只好从头再来。
“他想将来造房子呢。”露西尔说。
“过一星期他就会改主意了。”
“他不会的。”她说。
“你怎么知道?”
“当妈的都知道。”
露西尔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哈罗德把吉他放在脚边的地板上,去壁橱里拿了一块小毯子给她盖上。“还有什么菜要我来做吗?”
露西尔只是说着:“他想造房子。”接着便睡着了。她在回忆中沉睡着,也沉睡在这座冷清而空旷的屋子里。
露西尔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侧卧在客厅的沙发上,两手枕在头下面,双腿蜷在身前。哈罗德曾坐着拨弄吉他的那把椅子,此刻空空如也。她侧耳倾听,想听到雅各布在卧室里玩积木的声音。
更多的虚空感袭来。
露西尔在沙发上坐起身,仍然睡意蒙眬,仿佛眼皮都粘在了一起。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躺在沙发上,又是怎么睡着的,她明明记得之前正站在厨房的洗碗池边上看着窗外,准备洗碗来着。
她不知道现在是深夜还是黎明。空气中有丝丝凉意,看来秋天就要来了。蟋蟀在门外鸣叫,好像有一只不知怎么进到了屋里,就躲在楼上某个布满灰尘的角落,和外面的声音唱和着。
露西尔觉得浑身疼,而且还很害怕。
这是她几周以来第一次做梦,梦里的景象栩栩如生,而且她直觉地感到其中有些不祥的征兆,不过,这些都不是她害怕的原因。真正令她恐慌的,是自己瞬间又被扔回这具衰老而疲惫的身躯中的现实。
在梦里,她的双腿矫健有力,而现在她的膝盖阵阵作痛,脚踝肿胀;在梦里,她对一切都信心十足,觉得任何困难都能够克服,这令她对梦中的那丝阴影也有了几分把握。梦中的她,哪怕面对突如其来的噩梦也不会畏惧,因为她还年轻,那是一切的保障。
而现在,她又成了个老太太,更糟的是,她还是个孤单的老太太。孤单让她害怕,过去是这样,以后恐怕也是。
“他会当上建筑师的。”她自言自语,接着哭了。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感觉好些了,好像心中的某个阀门被打开,看不见的压力得到了释放。露西尔想站起来,但关节炎让两条腿感到一阵刺痛。她倒吸一口凉气,又坐回到沙发上。“我的天啊。”她说。
她又试了一次,终于站了起来。关节还是痛,但在她做好心理准备之后,痛感反而没那么强烈。她穿过客厅来到厨房,走路的时候双脚有些拖拉,一路发出轻微的刮擦地板的声音。
露西尔给自己弄了杯咖啡,她站在前廊门口,倾听着蟋蟀的鸣叫声。没过多久它们就安静下来,关于深夜还是黎明的疑问也得到了解答。东方已经隐隐显出白光,那是将要初升的太阳。“赞美上帝。”她说。
如果真要去做那件事的话,她还有很多准备要做,很多计划要考虑。但如果她真能集中精力考虑那些艰巨的计划,也就不会去琢磨这个屋子多么安静空旷了。于是,电视机就成了受欢迎的朋友,尽管那上面尽喋喋不休地说些废话。
“都会好的。”她安慰自己,然后坐下,在一个小本子上写起来。
开始,她写的只是些简单的事情,都是她早就知道的、毋庸置疑的事。“世界是个奇怪的地方。”她写道,这是第一行。她忍不住笑了两声,“我和你结婚太久了。”她对不在场的丈夫说道。仿佛在回应她似的,电视上闹哄哄地说着勃起超过四小时的危害。
然后她又写:“公正的人们被不公正地送进了监狱。”
接着:“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