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准备怎么办?”
王月颖提着一只包,斜挎着另一只包,眼泪扑簌簌往下流:“我知道你不要我了,我走了,你跟林阿姨好好过日子。”
一只伤心虫咬破了王庚林的心脏,血淋嗒滴地钻出来。他不知道怎么阻拦,眼睁睁看着女儿朝外走。他追出去,晌午的老街上一如往昔静寂,王庚林张着嘴,却发不出声来。女儿是一个大姑娘了,有主见了,女大不中留啊。王庚林眼泪没忍住,哭了。
床上放着那件驼色对襟衫,叠得方方正正,和店里买的比,就是领口缺个商标。这毛衣或许就是给他织的,穿在身上特别合体,可王庚林只是试了一下,嘴里骂道:“谁稀罕。”脱下扔在了地上。
林家婉通过关系找到吴云朝住址,王庚林却放弃私了的打算,准备去厂里告。他这边刚准备付诸行动,吴云朝那边已后院起火。先他一步,吴云朝老婆把技校炸开了锅,校长刚把两名当事人叫到办公室,吴云朝老婆把攥在手里的保温瓶拧开,挥起就泼,吴云朝和王月颖退后已来不及,粪尿迷住了他们眼睛,办公室臭得不行,有人强行把吴云朝老婆架出去,这泼妇两脚乱蹬:“不要面孔,家里一分铜钿不拿回来,外头倒有铜钿借房子搞逼搞卵。”
经厂部和校方磋商,处理决定很快公布,吴云朝开除公职,王月颖勒令退学。
公告的第二天,吴云朝死了。他和王月颖相约殉情,在针织车间很容易找到布条,自行车棚的一大块阴影里,他把头颈套进绳子里。
王庚林闻讯赶来,王月颖坐在医务室里,缩成一团,眼神混沌。看到父亲,把胳膊抱得更紧了,控制不住颤栗,不是肌肉的失控,而是完全的失控。
她能活下来,是因为绳结是活口,人一挂上去就松开了。两根绳的结都是吴云朝打的,是他不想让王月颖死,还是一时疏忽没打好,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谜题。
这个惨烈的结果,让厂方陷入被动。吴云朝老婆矛头立刻转向,她一口咬定是厂方的开除把丈夫逼上了绝路,要求立刻恢复吴云朝厂籍和名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提出了一笔可观的抚恤金,后来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满足。
不久技校也恢复了王月颖学籍。
女儿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让王庚林不舒服的是,有人赔上了性命,虽然心里讨厌死者,但死亡本身总让人不能释怀。吴云朝最后的行为,令他对这个男人产生一丝宽宥。他相信吴云朝是故意把绳子打成了活口,也相信了他真的愿意为女儿去死。
王月颖整天以泪洗面,自囚在卧室里,有时一天吃一顿,有时一顿也不吃。王庚林知道急不来,过了这段就好了,他这样想。
虽然恢复了学籍,王月颖却一直没去上课。这一天,王庚林和林家婉一起回家,煤球炉熄了,他去生炉子。林家婉挽袖准备做家务,突然呀了一声,王庚林拿了一把引火的刨花进来,“什么事?”
林家婉朝王月颖卧室那边指指,门洞开着,王庚林只看了一眼,就愣在那儿了。墙上敲满了钉子,洋娃娃密密麻麻挂满四壁。每个洋娃娃耷着舌头,是新缝上去的红布条。
林家婉捏着他的手:“这么多吊死鬼,家里变阎王殿了。”
王月颖从墙根那儿走过来,舌头也像红布条一样耷着,看着面前两个人,世界好像从她无边无际的眼神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