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着耳窝说,我好的就是这一口。他的舌头在唇上舔了一遍,好像已经喝上了似的,神情有点迷醉。
就在这时,布幕上的映像突然没了。放映机直射出的光束熄灭了,周围一下子漆黑一片。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骂娘和打口哨产生的噪声如同尘土般扬起。幸好五六分钟以后,一切恢复了正常,电影又接着刚才中断的地方往下演,喧哗因此也慢慢减弱了。传过来的消息说是跑片没跟上,这也不全是坏事,趁着这缺口,有人把憋着的尿给解决了。
蔫耗子没往跑片上想,他以为是电闸跳了。他本来就不爱凑热闹,屁股也没挪一下,坐着等电来,旁边的刘大牙则闲不住,和着起哄的人一起闹腾去了。
等布幕重新亮起来的时候,蔫耗子把微眯的眼睛睁开。他的注意力回到了电影的画面上,然而凭着直觉,他感到身旁有点异样。虽然坐着一个人,但不像是刘大牙。刘大牙的脾气是风风火火的,坐下来的时候肯定带着一股风。这个人则不同,他是像影子一样悄然入席的。蔫耗子心念一动,他的反应比文字的描述要快得多。他立刻就扭过了头,借着布幕反折出来的淡灰色光晕,他看到了他的兄弟阿旦。
——阿旦这个人是天生的乐天派,同时还是个花花公子。除此之外,他还有做糖人的一技之长,麦子成熟的季节就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他用一口黑铁锅,把麦子浸没,让它发芽,再把它熬熟,冷却,撇去浮壳和残渣,麦子就成了略带黏稠的液体。阿旦用一把勺子在光滑的石面上勾出图案,待糖凝固了,就用篾片抄底,小心地把它揭起来。而事先放上去的竹签已经和发脆的麦芽糖粘在一体,起到抓手的作用,使它成为一件可以拿起来的东西,不至于一触即碎。
阿旦的出现使蔫耗子大喜过望。喝酒的时候,这个老实本分的货郎查验了一下阿旦的肩胛,九姝的刀在那儿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疤。他让阿旦动了动关节,阿旦照办了,他的动作表明伤势没有触及筋骨,这让蔫耗子心里一宽。他用他天生的苦瓜脸求他的兄弟搬来和自己一块住。阿旦推了两次,蔫耗子坚持了三回。最后阿旦没辙了,只好把实情说了出来,他已经有了新的女人,是他在来江边的长途汽车上认识的,他们已经以夫妻的名义搞到了一间宿舍。
蔫耗子很失望,阿旦的这席话令他想起了九姝。他越想越不对劲,窝在心里的火气终于爆发出来。他唾沫星子乱飞,借着酒劲,把阿旦骂了个狗血喷头。最后他累了,直瞪瞪地盯着他的兄弟说,你倒好,又搞上了,这辈子你就为你的*忙活吧,你!
蔫耗子的这通痛斥并没有让他们兄弟俩恩断义绝,相反,通过宣泄,蔫耗子化解了对阿旦的郁结。反过来,阿旦也并未因此记恨蔫耗子,扪心自问,毕竟是由于他的缘故间接导致了蔫耗子家庭的破裂,蔫耗子借酒发疯是情有可原的,阿旦没有理由真的往心里去。
阿旦的住处在另一片宿舍区,离蔫耗子这边有二三里路。过了几天,蔫耗子过去串门了。由于没有门牌,蔫耗子只好在一排排平房中穿行,寻找一只用来做糖人的木箱,这是阿旦特意放在门外的记号。临近中午的时候,蔫耗子在一扇门跟前站住了,他看见了那只做糖人的木箱,它斜靠在外墙的一侧,相邻放着一只水桶。
蔫耗子敲了两下门,里面有人问,谁啊?是阿旦的声音。可是他的声调不对,好像有点惊愕与紧张。
蔫耗子说,是我。
阿旦说,怎么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蔫耗子说,头一回来,绕了半天。
阿旦说,你等着,这就来。
蔫耗子没吱声,听见屋里有些忙乱。阿旦压着嗓音在紧赶快催,和他说着话的是个女的,听上去反倒没有什么异样,她把嗓门吊高了说,进来吧,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