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农民“的哥”
“我跑过很多地方。现在全国许多城市里,开的士的都是农民了,只有我们上海除外。北京的的士,大多数都是平谷、延庆等郊区的农民开;你去过广州、深圳吧,那里的的士都是外地来的农民开。上海比较排外,的士司机基本上都是上海城里人,不过,现在也有一些上海郊区农民在市区开车了,例如来自崇明岛的农民……”
他从广州新白云机场把我送到酒店,下车时,我问他姓名、电话,他给我写了一张条子,上面有他的手机号码,落款是“张生”。
我知道,他姓“张”,但不名“生”,但我没有追问他的名字。“张生”是粤语“张先生”之意。尽管他来自河南周口农村,但已经在广州开出租车多年,入乡随俗嘛。
两天后,我给他手机打电话,提出想去他住的地方看看。他犹豫了一下,最后答应了。
“张生”准点来到酒店接我。他大约30岁出头,中等个头,略微有些胖。路上,我好奇地问他:“你每个月交多少钱的房租?”
“我和我姐姐两家合租一套单元,一室一厅,房租分摊下来,每家各交200来块钱吧。”
“广州竟然还有这么便宜的房子?”我惊呼。
他一边灵活地在拥挤的车流中穿来穿去,一边向我解释说:他住的地方位于不断扩张的广州新市区,原来是农村,当城区扩展到这里后,过去的村民便在自家宅基地上盖起了楼房,摇身一变,成了吃房租的房东,把房子出租给像他这样的来自河南周口农村的“的哥”,这一带也因此成为有名的“河南的哥村”。
“农民把房子租给农民,当然价钱便宜了。”他淡淡地说。
其实,租房交易的双方现在都不是农民了:房客开车进“城”拉客,房东守在“村”里揽租,都与农业无关,但有趣的是,在本文开场引述的那位开的士的上海城里人眼里,甚至也在“张生”口中,他们还是农民,还是和广州“城里”的那些有着“非农业户口”的老居民不一样……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我们已经驶入了“河南的哥村”。此时大约下午六点,正是“的哥”们白班夜班交接班的时间,“村”口或站或蹲聚着许多等车接班的司机。我们驶过了一排排安着铁栏栅门、装潢艳丽的小楼——“张生”告诉我,那是本地房东自住的地方;我们也驶过了一排排凉台晒着衣服、楼道坐着乘凉妇女的简易公寓楼——“张生”告诉我,这是外地房客租住的地方。
我随着“张生”,来到了他的家。客厅里,一位光着膀子的中年人正在满头大汗地吞面条,见到我,抬头瞟我一眼,继续埋头吃饭。“张生”向我介绍说,这是他姐夫,也是出租车司机,正准备吃完晚饭去接班;然后他又用河南家乡话向屋里所有人介绍了我。此时我才发现,我背后的折叠床上还躺着一个看电视的小伙子,从里屋又走出来一位妇女,屁股后面跟着一个六、七岁的怯生生的男孩。
“我姐姐出去了。这是我姐姐的孩子,今年19岁,也开的士,刚交班回家;这是我老婆和儿子。”“张生”一一介绍。就这一转眼的功夫,“张生”的姐夫已经穿上了衬衫,有些拘谨地与我握了握手,没说话,便接班去了;“张生”的外甥也从床上站起,尴尬地搓着手,不知是否应该与我握手;“张生”的老婆则倚靠门框,一只手拉着孩子,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张着嘴笑着。
我也有些尴尬,环顾四周,没话找话地说:“你们租的这套房子面积不大呀。”
“张生”接过来说:“要么说便宜呢。我们住在里屋,我姐姐一家住在客厅。”
这样算下来,这套一室一厅的单元,睡着三个出租车司机、两个妇女和一个儿童。
我记得,回家的路上,“张生”曾说过,他不想让他儿子接他的班,再当出租车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