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户籍与土地
民工成为市民”的呼吁,曹锦清的回应是:“想把农民工变为城里人,愿望是好的,也占据了很高的道德制高点,但做不到,例如石家庄曾经放开了户籍制度,但很快又收回去了。户籍制度的背后,其实是一个社会保障的问题,是城市社会保障与农村无保障的巨大落差。”
所以,曹锦清并不怕被人误解为“不平等的辩护士”,其观点非常鲜明:在目前社会保障尚未覆盖全国的情况下,他反对匆忙取消户籍制度和农村土地承包制度。
但刘开明认为,这个顺序应该反过来:先取消户籍制度,然后再建立全国性的社会保障网络。
“废除户籍制度之后,建立全国统一的社会保障,给所有的人提供一致的低覆盖的社会福利。”刘开明说。
刘开明认为,目前的制度安排带来的负面效应已经超过正面效应,而其中最为负面的后果是,那些像候鸟一般往返于城乡两地的农民工,其社会地位和心理预期不是逐渐上升的,而是不断下滑的:“农民工应该都是中国农村的精英,其中60%没有任何农业工作经验,70%以上是初中以上教育程度,中国农村劳动力平均受教育程度比所有发展中国家都高。他们进入到城市、进入到工厂,应该是很快地正规就业,非常好地努力向上发展,但目前中国所有的制度安排都让他们不能向上发展。他们做到一定程度,一般3到5年就很厉害了,因为所有的声音都告诉你:你不属于这里。他就有内心的焦虑。但是走到哪里去?制造业就是这样,你不可能上升,他们不停地找,不停地找,但除了失望还是失望,最后作小生意,但每个人都只知道开小饭铺、小*,又把竞争价格压低了,又赚不到钱,越走越低。我们在河南做调查,很多农村里年轻人都在制造业中出卖体力,中年人在城市里拾垃圾,年纪大的,如果家里盖了房子,就不出去了,但如果小孩还没有娶上媳妇,就出去乞讨。这是非常悲哀的。”
刘开明虽然自己是文学博士,但他特意向我强调,他也是农民出身:他是从广西的一个普通农家通过考大学考进城市来的,他家中也有人是农民工,在城市出卖体力。据《经济观察报》的那篇报道称,刘开明之所以选择深圳福田区车公庙安华工业区内这栋老旧的厂房,作为深圳当代社会观察研究所的办公地点,除了租金便宜之外,还有一个用意:“他想让他的30多名员工每天都能‘深入’到他们的服务对象——工人——当中去。”
当我结束采访、向他告辞时,刘开明提醒我:“我们这个楼是有电梯的。”
于是,他把我送到电梯口,等着电梯缓缓地升上来,等着它很不情愿地打开沉重大门,等着我遁入这部气喘吁吁的“大货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