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贻琦果然不负众望。他的长校,使清华大学步入了一个稳固发展的大好时期,从1931年底到1948年冬,17年里,清华大学再也没因校长问题起过波澜。
梅贻琦贡献颇多。他最大的贡献就是从制度上、体制上巩固和发展了清华大学的教授治校理念,把南京政府教育当局认为的“土制度”、“非主流”做得合理合法。梅贻琦的诸多名言,都和他的这种尊师重教思想有关。就在就职大会上,他说:“一个大学之所以为大学,全在于有没有好教授。孟子说,‘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我现在可以说,‘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我们的知识,固赖于教授的教导指点,就是我们的精神修养,亦全赖有教授inspiration。但是这样的好教授,绝不是一朝一夕所可罗致的,我们只有随时地留意延揽而已。”对于赞美和颂扬,梅贻琦总表现出他惯常的谦谦君子的风度,他曾这样描述自己:“……现在给诸位说一个比喻,诸位大概也喜欢看京戏,京戏里有一种角色叫‘王帽’,他每出场总是王冠整齐,仪仗森严,文武将官,前呼后拥,像煞有介事,其实会看戏的决不注意这正中端坐的‘王帽’,因为好戏通常并不是由他唱的,他只是因为运气好,搭在一个好班子里,那么人家才对这台戏叫好的,他亦觉得‘与有荣焉’而已。”(《清华校友通讯》,6卷9期,1940年9月)
刘文典先生是古典文学专家,天性怪僻,高古清正,让他看上眼的人不多。1927年他出任安徽大学校长时,曾“击鼓骂曹”,当面骂过蒋介石,惹得蒋介石让卫士把刘文典抓起来,非要枪毙他。鲁迅曾在《知难行难》一文中说他:“安徽大学校长刘文典教授,因为不称‘主席’而关了好几天,好容易才交保出来。”章太炎知道自己的弟子刘文典不畏强权,疾恶如仇的文人风骨后,激赞有加,还特意写了一副对联以赠学生。刘文典是一个惜墨如金的人,却对梅贻琦治校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在梅校长任职25周年时作文纪念——
盖闻辟雍有事,粤称师道之尊,庠序宏开,式标教泽之远,是以饮酒养老,亲奉国叟之觞,享燕训恭,独拜大宾之驾。清华大学梅月涵校长,珪璋特达,擢秀南开,利用宾王,升学北美。于是栖心玄理,无弃寸阴,毕究微言,妙穷幽赜,既蜚声于绝域,遂聿归乎宗邦。初开讲席,阐物理之精微,继长上庠,作人伦之师表,负书之士,持经之徒,望仪型而景附,慕芳声而响臻者,若百川之朝宗于海也。教臻三善,化洽四斋,惠泽滂流,高风遐被,朝野钦其文采,中外仰其声施,诚一代之典型,邦家之宗匠者矣。既而遭时屯诐,戎马生郊,倭寇凭凌,中原板荡,虽博士倚席,横舍屡迁,而才秀之士,焕乎俱集,弦诵不辍,著录如市,自非贞固足以干事,明德足以服人,孰能使多士忘犬吠之惊,边境息狼顾之忧若斯也哉。缅维校长,讲学莅事,廿有五稔。百年树人,既四分而有一,六爻系易,亦两贯而兼三。功既伟矣,德莫大焉,不有题名,曷光盛事。同人等俱沾凯泽,咸邑风猷,于是署兹放册,昭宣仰止,庶显令问,播芳蕤于无穷,济济英贤,被熏风于有截。谨序。
梅贻琦长校的意义还在于在他治下成就了清华大学历史上的黄金期。由于他的职掌,给了他的得力助手叶企孙一个从容不迫实现胸中夙愿的机会。在梅贻琦长校的十七年间,叶企孙数度易职,进进出出,但若回校,总是处在清华大学领导层面的中心位置,梅给了他足够的信任和支持。这是彼此的馈答和应和。当年,由于叶企孙等的默默支持,使梅贻琦有了稳固的“社会基础”,因此他创造了一个时代;而叶企孙则为时代打造了一个新的中国物理学界。而正是因有他们固守清华传统,清华大学才没有陷入党化教育的旋涡,这艘担负科学救国和教育救国使命的超级航母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