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清华校史专家苏云峰先生在其专著《从清华学堂到清华大学》中曾这样写道:
在非清华出身的教授名单中,我们亦可以看到日后闪烁的明星……数学系教授兼系主任熊庆来(1893-1969)民国初考取云南留欧公费,在法国多年,得蒙柏理大学理科硕士,由叶企孙推荐,于1926年来清华,筹办数学系,开微积分、微分方程、分析函数等高难度的课程,后代理理学院院长,曾破格荐拔和栽培华罗庚。
苏云峰先生在行文开头冠之“非清华出身”这样的字眼,是事出有因的。据他考证,清华园内实际存在着相当浓厚的族群观念:“小团体意识,是普遍存在的现象,清华自不例外,尤其是分布在各地的清华毕业同学,8年同窗与5年留学,有共同的经验和深厚的感情,产生共同的价值观念和利害关系。他们有理由珍惜与维护这些价值,但过度保护的结果,必然产生对外的排斥作用。”我们从吴宓等人的日记中可以清晰地触摸到清华族群隐秘的浩渺心事,以及这个族群秘而不宣的行事风格及价值观念。客观讲,清华人的族群意识含有合理的成分。就清华人来说,因中西会通、文理会通之故,会当凌绝顶,因此就一览众山小了。即使是当时的北大、南开,抑或是中大、复旦,清华人从内心深处也是不很看得起的,特别表现在若是这样出身的人来入主清华,不自主的排斥感就会油然而生。受西方大学规范教育的影响,清华人特别讲规矩、讲秩序、讲出身、讲来历。即使是像陈寅恪这样的学贯中西的大家,来清华也还是颇费周章,要由梁任公这样的名士作保,由曹云祥亲自拍板才行。
我们从苏云峰先生列出的非清华出身的教授名单中,被冠之“日后闪烁的明星”的,除周诒春、金邦正时期延聘的几位教授和赵元任外,其余的,大都是叶企孙先生所聘。
熊庆来便是其中之一。
熊庆来在图书馆见到华罗庚的论文时,正是1931年的初春。学校刚放完寒假,熊庆来是假后第一次走进图书馆。图书馆里静悄悄的,只有系里的几位老师在翻阅报刊。熊庆来看了一会儿,发现新一期的报刊尚未到,只得将去年12月号的《科学》杂志再次捡起来。就在这时,华罗庚的名字映入他的眼帘。
这次他看得出神。
顺着华罗庚指引的路径,一路下去,竟有峰峦如聚、波涛如怒的观感,看他析题,宛如飞车夺关,刀法新奇,又透出灵秀与厚重并存的意蕴。
熊庆来看得亢奋,便不觉赞叹有声,一时引来室内同仁驻足。
“这个人身手不凡,是不是哪个大学的教授?”
“此公功底深厚,方法独特,肯定受过西洋训练……”
大家议论甚烈,都觉得此人非同寻常。恰在这时,助教唐培经来到,听大家如此评判,不禁哈哈大笑:
“这人是我同乡,只念过初中,在我家乡浙江金坛县中学当庶务员呢。”
庶务员就是杂工。大家听后都不做声了。
唯有熊庆来反倒兴奋起来:“这样说来,这个人可是个奇才了。唐先生,你能不能从中牵个线,把华罗庚请到清华园来让我们看一看?”
一个月后,唐培经在工字厅碰到叶企孙,叶企孙突然问他:“你本人见过华罗庚吗?熊先生让你联系华罗庚,联系上了吗?”
唐培经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熊先生当时那么一说,众人也就那么一听。熊先生说,把华罗庚请到清华园来让大家“看一看”,唐培经认为这只不过是客套戏言。唐培经是个耕读子弟,他知道从浙江到北京,关山阻隔江河迢迢,农人子弟的华罗庚光盘缠就得花一大堆。若是让他来这里仅是让大家“看看”,证明一下他的能力,又没啥实际用处,唐培经心里就有些淡漠了。但是,听叶企孙先生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