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米修斯手中借来火种一样,叶企孙就是那个点燃火种照耀中国科技界的人。
赵忠尧和龚祖同合作的论文在国际核物理界是否引起强烈反响,因为缺少这方面的资料,笔者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当时至少引起了一位后生的注意,这个人就是后来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杨振宁先生。事隔近60年后,1991年杨振宁与李炳安曾在《大学物理》第三期上撰文,还再次提到这篇论文。杨振宁与邓稼先、黄祖洽等人都是清华南迁并入西南联大时物理系的学生。赵忠尧90岁生日的祝寿会上,老人拿出了一封50年前的推荐信,此信是他与当年杨振宁读研时的导师王竹溪合写给梅贻琦建议杨留美后改变研究方向的。我们或许从这封信中可以看出清华物理学人薪火相传的师承关系和甘为人梯的精神——
……前奉函嘱对留美公费生杨振宁君之研究计划加以指导,经与杨君数次商谈,以目前美国情形,高电压实验较难进行,可否略予变通以应时宜。查高电压实验之目的在研究原子核物理,杨君对原子核物理之理论尚有门径,赴美深造,适得其时。研究此门学问以普林斯登大学(princeton university)较宜。专此奉达,以备参考。敬候。(《清华校友通讯丛书》第26册,第72页)
或许正是叶企孙手中高擎的不熄的火焰,才使赵忠尧和龚祖同的原子核物理研究再次不同凡响。这正是卢瑟福所期许的中国声音。而杨振宁则是有心倾听者。因此,当他循着老师的声音向前走去时,特别是到了大洋彼岸,那些原来储存心间的中国声音便物化成一块块铺路石,承载着他坚实地向着原子核物理研究的高峰追寻。1956年,杨振宁和李政道在美国联手发现了原子核内部的宇称不守恒定律,被科学界认为大大深化了人类对微观世界的认识。在摘取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漫长征程中,他们凝望星空时,想必会看到隐于历史深处的老师们的点点星光。
杨振宁论及的那篇论文提到作者时将龚误译成了“孔”,作为同一山门出来的师兄弟,倘若有谁进行核物理研究,杨应该是如数家珍不会遗漏的。但是,他还是错了。只是这错似乎并不怪他。
这与叶企孙先生有关。
1932年后,清华大学开始向全国招考公费留学生。叶企孙先生从当时的国际国内形势需要和科学事业的发展要求出发,广泛征求有识之士意见之后,专门找龚祖同谈了一次话。叶企孙说:“应用光学在军事上非常重要,现在世界上各个强国都在研究它,而这个领域在我国还是空白。我想选派一名学生到国外去学应用光学,希望你能考取这个名额。”龚祖同当即对老师说:“是空白我就去补它!”于是他很快从核物理研究专业中退出,改变专业方向,并在很短时间内考取了当时世界上代表该领域最高水平的柏林工业大学,攻读应用光学。
就这样,仅仅是叶先生的一句话,中国少了一个核物理学家,却建立了一个新的应用光学领域。龚祖同成了中国光学的奠基人和开拓者。
杨振宁当然不知个中款曲,他一直以为龚祖同是搞光学的,根本不知他曾先于自己搞过核物理研究,因此才有“龚”、“孔”之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