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谓,人生无聊之时,每冥然而思,涉于情欲;试观夜不成眠及醒而不起之人,其脑中必百虑交至,而涉于情欲者为多。故卫生家寝后求速眠,醒后即起床,盖其用意,毋使此身有怠惰之时而涉于恶念也。予语时洪深君适在侧,遽尔曰:“子何以知他人之思念?意者足下于夜不成眠及醒而未起之时,未尝不‘悠悠吾思’乎?”予答之曰:“噫!此言而实也。则吾之思虑,君亦何由知之?假而不实,则吾亦安能自辨?吾不知尔之思,尔亦不知吾之思。人生于世,如此而已耳,如此而已耳!”
试想一个懵懂少年,本是青春萌动之时,竟有此冷静深邃之思想,我们不能不为叶企孙独特而又深刻的领悟力而深深折服。而另一方面,我们从他颇具理性分析和严密的逻辑思维的话语中可以看出他的学习效果。从叶企孙的个案中,我们还解读出另一个重要信息,这就是该校创立之初就倡导的中西会通的清华精神。
清华老校歌里有一句歌词“东西文化,荟萃一堂”,即使是用现在的眼光来观照,它也当属颇具现代意义的一种学术理念。
清华学校一开始就奉行“全人格”教育,这很有些像时下提倡的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思路。但是,清华斯时所说的“全人格”,是建构在该校奉行“三通-中西会通、古今融通、文理会通”基础上的,是因其内部结构所决定的。它绝不是一句口号。“三通”中,中西会通首当其冲,有提纲挈领之能。而要做到这一点,就要在师资力量、教学设施、课程设置等如今人所说的硬件和软件上分别下工夫。清华完全做到了这一点。从教学设施来讲,它从建校之日算起,不到10年工夫,即建成了当时国内首屈一指的新校区,有着众多实验室的科学馆、图书馆、体育馆、大礼堂等等,可谓一应俱全,十全十美。在师资力量方面,中文部教习有马季立、饶麓樵、钱基博、钱玄同、吴在等,叶企孙之父叶景沄此时也被聘来教国文,这些人大都是有过“功名”的晚清儒士,可谓当时的学术重镇。而教授西学的教习有马国骥、林语堂、孟宪承、巢堃霖以及美籍教习miss bader,miss clemens,mr.smith等,就国内来说,他们应该是当时西语教学的最强阵容。就课程设置来讲,以高等科(实验)课程为例,除前4年(中等科)已修过22门必修课程之外,高等科4年中还要修习修身,国文,英文学,修辞作文,德、法文,通史,上古史,中古近代史,美国史,地理,生理,物理,高等物理,化学,高等化学,高等算数,平面几何,三角,立体几何,高等代数,经济,政治,手工,国器画,体操等24门必修课。从以上环节对比我们今天之大学教育,即使在国内排序靠前的几所大学,也不敢保证就比一个世纪以前的清华学校在教育理念的“中西会通”上,先进多少或“现代”多少。
王国维在《国学丛刊》序言里谈到中学和西学的关系时写道:“盛则俱盛,衰则俱衰。”寥寥八字颇具超前意识。梁启超在王国维自沉后所送挽联上有一句话“其学以通方知类为宗”,“通方知类”,就是王国维先生学术精进的全部秘密。它的通神处既有会通之意,又有对话精神。
刘半农和叶企孙大致是同一时代的人,虽然刘比叶大六七岁,但刘在常州府中学堂和钱穆同窗学习时,也是辛亥革命期间,从这一史料推断,他们当时受教育的大氛围是相同的。刘半农死后,他的书法作品曾流于市。一天,他的学生张中行逛街,曾在一小摊上发现老师的书法,上写“中和”二字,张中行觉得意义不大,因此与之失之交臂。实际上这应该是张老先生的失算。张中行是1933年开始在北京大学听刘半农先生的课,从年龄上推断,他要比刘、叶晚生一二十年,因此他对师辈们受教时的主体氛围不甚了了,因此便对刘半农先生何以对“中和”二字记挂在心以致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