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蜉蝣
外面下雨了。
雨声像是很大,不断倾泻,又有种隔了一层什么东西般的沉闷感。
哥哥醒了过来。
视野处在一种蒙昧的幽暗中,如同微薄晨光中将醒的那刻,时间仿佛还很早。但当哥哥拉开窗帘时,昼光洒落进来,一室明亮。虽然天色也是黯淡的青灰,望出去整个天地间都一片茫茫然的朦胧感,落雨如同瀑布,潮气和冷意一直渗到人心里去。
无端地,哥哥想起父母下葬那几日,也是这样的天气。记忆已经遥远得几乎遗忘,只有那股无处不在的水汽湿冷感和绵延的雨声回荡着。
这件事,哥哥其实并不怎么难过。父母的存在,于此时的他而言更多只意味着这个称呼本身,而没有太多印象,好像知道但并不怎么来往的亲戚。
然而这种忽然被轻易抹灭存在,以及带来的一系列变动,还是令他有种无常感。死亡点燃了褪色得平淡的记忆,令他鲜明地回想起那两个人。
到了现在,哥哥承认,父母不能说是很坏的人,甚至算不上不负责任,对他们不错,从未苛待。他们只不过活得很自我,子女只是有血缘和抚养义务的熟人。父母死后,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都会落到这对兄弟头上,无可非议。但没有爱,也是没办法的事。并不是每个人都情愿扮演丈夫妻子父亲母亲这种角色,并以之为自我的。众生皆陌路旅人,所谓因缘从来虚幻。
父母最大的帮助,就是留给他一个可爱的弟弟。
可爱的,可爱的,可以爱的。他的唯一珍宝。
很难说哥哥对弟弟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变质的。照常理来说,应该是情欲初生的青春期,但很久之后看来,也许那种扭曲异变在最初弟弟还没诞生之前,就在哥哥的性格与灵魂中埋下伏笔了。
青春期是自我觉醒的时候。子女要离弃父母,幼体要独立成人。纵使有爱的联系,但要疏远,才能不被荫蔽所遮挡而成长。兄弟之间,自然也理应如此。他们仍然很相爱,亲情的那种。但人要成为自己,孤独而自由。
芸芸众生,无数种可能。他当然看过那些故事,甚至看着它们在身边上演。
但他就是只要弟弟,只有弟弟才是他的欲望,他的救赎。也许环境原因,也许他生性扭曲,总之弟弟是容器,承载着他所有对爱和情感的期望与回馈。
凡事想要得到弟弟的肯定,难过时想要弟弟安慰,想要弟弟说些什么令自己开心。哪怕再普通客套不过的赞美,从弟弟口中说出来总是跟别人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的。
牢牢地抓着弟弟,从弟弟身上获取满足之后,他才能有余力安心地做一个正常人。
‘弟弟’这个概念,对他来说意味着同源的血脉,极端的亲密。他偏执地把弟弟囚禁在怀里,视为自己的东西,血肉牵连的一部分。弟弟理当也这样看他,认同他的观念,按着他的意志被融合为他的一体。弟弟是他生活的意义,存在这世界上的价值都维系在弟弟身上。弟弟既然被赋予了这么重大的责任,自然不能逃开。
兄弟乱伦禁忌这种道德,他自然是没有的,也不为欲念羞耻。外界的阻碍和眼光也无所谓。唯一阻拦他的,只有弟弟愿不愿意这件事。
弟弟要是不愿意该怎么办呢。正常来讲,是不愿意的。弟弟再喜欢哥哥,也不会胜过自己,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生活,工作,交友,爱上别人。像哥哥知道的所有人那样。
哥哥可不愿意。弟弟要是这样,他宁可毁了自己。而哥哥又很自私。他把弟弟视为自己的东西,却并不会同样认为自己是属于弟弟的。要他忍耐欲望毁灭自己,他会选择放纵欲望毁灭弟弟。
弟弟要是不愿意,那就强制他愿意。先把弟弟关在身边,接着软硬兼施洗脑,务必把弟弟物化成乖顺的哥哥的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