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鬼、人
苏东坡的报复机会不久到来。陈太守在太守公馆里建造了一座“凌虚台”,以便公务之暇,登台观望四野景物之胜。不知何故,陈太守吩咐苏东坡写一篇文字,预备刻在凌虚台的石碑上,作为兴建此台的纪念。这个诱惑对年轻多才的苏东坡,是欲拒不能了:他必得藉此机会来玩笑一番。作文章刻石留念,自然是为传之久远,必须庄重典雅,甚至富有诗情画意方为得体。显然是他不得直接攻击陈太守,但是知道向老头子放支玩笑的小箭,总无伤于人,亦无害于己。今天我们还可以读到那篇《凌虚台记》:
陈太守的儿子陈慥,后来成了苏东坡毕生的友人,此子不可不在此一提。陈慥喜欢饮酒骑马,击剑打猎,并且慷慨大度,挥金如土。一天,陈慥正在山中骑马打猎,有两个兵卒相随。他前面忽然有一只喜鹊飞起,他的随员没有将此喜鹊击落。这位年轻的猎人咒骂了一声,他从丛林中隐藏处一马冲出,哑的一箭射去,喜鹊应声落地。这个青年的脸上,似乎有什么特别之处吸引住苏东坡。后来有人传言,说陈慥的父亲在他处做官之时曾有纳贿之事,被判处死刑。传闻是这样,苏东坡正要遭受贬谪之时,陈慥正隐居在黄州,苏东坡的仇人想起苏东坡当年与陈慥的父亲交恶,就把他贬谪到黄州来,好使陈慥对付苏东坡。也许陈慥要为父报仇,这样苏东坡的敌人就可以借刀杀人了。但是事实上,苏东坡与陈慥父亲之死毫无关系,陈慥反成了苏东坡谪居黄州期间最好的朋友。
仁宗嘉佑九年(一○六四)他解除官职,内兄自四川来与同居,次年正月,举家迁返京都。当时,凡地方官做官三年之后,朝廷就要考察他政绩如何,叫做“磨勘”。依据察考的结果,再经推荐,另授新职。东坡既然回京,子由获得了自由,不久就外放到北方的大名府去做官,当时大名府也叫“北京”,在今日的北京南方一百里。
“我就是那个又黑又瘦穿黑裳的!我不是贼,我是这家的鬼。你若想让我离开奶妈的身上,你得请个仙婆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她又警告丈夫要提防那些过于坦白直率的泛泛之交,要提防丈夫认为“天下无坏人”的大前题之下,所照顾的那些朋友。总之,苏东坡的麻烦就在看不出别人的短处。妻子对他说:“提防那些人,速成的交情靠不住。”东坡承认妻子的忠言很对。我想苏夫人的这种智慧是自“君子之交淡如水”得来的——水没有刺激的味道,但是人永远不会对之生厌。真诚的友谊永远不会特别表白的。真正的好朋友彼此不必通信,因为既是对彼此的友情信而不疑,谁也不需要写什么。一年分别后,再度相遇,友情如故。
由京都到凤翔的函件,要走十天才到,兄弟二人每月经常互寄诗一首。由那些诗函之中,我们可以发现,初登宦途时,苏东坡是多么心神不安。兄弟二人常互相唱和。在唱和之时,要用同韵同字,所以是磨练写诗技巧很好的考验,在中国过去,此种写诗方法,是文人必须具备的成就。在这类诗中,可以找到令人惊喜的清新思想,用固定韵脚的字,各行要有自然的层次。犹如在玩纵横字谜一样,韵用得轻松自然时,其困难正足以增加乐趣。在东坡写给弟弟最早的和诗之中,东坡已经显示出他那完美的诗才。他按规定用“泥”和“西”两字做韵脚,写出了下列的诗:
我简直不由得要说苏东坡是火命,因为他一生不是治水,就是救旱,不管身在何处,不是忧愁全城镇的用水,就是担心运河和水井的开凿。说他是火性并无不当,因为他一生都是精力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