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人生不朽是文章——怀想张庚兼论张庚之底色
:“哪三个?”
他说:“一没有资料或只有很少的资料,不能建所。二没有一定数量的高级研究人才,不能建所;三没有学科带头人,也不能建所。”说到这里,张庚又补充道:“而且,这个学科带头人不是行政机关封他为带头人。你看我们美研所的王朝闻,音研所的杨荫浏,是封的吗?”
后来,院里又成立了一个文化所,网络了许多社会英才。对它的成立我也是不大理解的,遂又对张庚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说:“美国的学科是分得很细的。但怎么分,也没见分出一个文化学科来,大学里也没有一个文化系。西方学者认为文化学科的概念不好把握,内涵不准,外延太大。”
张庚点点头,又轻叹一声,语调平缓地说:“在我们这个国家,每隔几年就要发生新的浪潮,教育界、学术界也不能例外。这里面有的东西就消失了,有的事物就兴起了。”
我说:“戏曲和戏曲研究就属于要消失的东西。”
张庚立即批评我,说我对形势的估计太悲观。其实,他的内心也苦闷。
古老的中国戏曲进入了新时期后,已是一派颓势。如何才能振兴?无论官方还是民间一致性结论是--必须要有新戏、好戏才行。所以,从文化行政部门及其领导每年一度召开的创作工作会议,到部级、省级、市级设立各种戏剧奖项,无一不是在鼓励创作,喊出的口号是“出新人,出新戏,出好戏。”
八十年代的张庚,在文化部主办的第四次戏曲演员讲习班上,针对这个问题,谈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说:“解放前只要有好演员,就能出好戏。比如梅兰芳挑班,就是这种情况。因为中国戏曲艺术的核心是演员的表演,戏班是以‘角儿’为中心的,一切都是‘角儿’说了算。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光有好演员也不见得能出好戏,一定要有好领导才能出好戏,因为剧团的领导在负责艺术管理。他们如果懂艺术规律,按规律办事,那么就可能搞出好戏来。有时光剧团的领导好,还不行。要省、市文化行政的领导,也懂得艺术管理才行。比如,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川剧就搞得不错。老戏保留得多,新戏也推出不少。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在(中共)四川省委有个懂川戏的宣传部长李亚群,成都市有个爱川戏的副市长李宗林。有了这二李的领导,川剧创作就比较繁荣。”听课的学生都是来自剧团,他们无不点头称道。
后来,我去崇文门西小街一号楼(张庚宅址)闲坐。那日,苍碧一天,倐然无云。老人心情、气色都好。我不觉又重拾“如何出好戏”的话题。张庚没有正面回答我,却讲起了唐诗。他说:“回顾中国的历史,不是每朝每代都有杰出的文学艺术成就。出大成就,则必有条件。就拿唐朝来说,文学上是有大成就的。成就中,诗是高峰。唐分初唐、盛唐、中唐和晚唐。这四个阶段都有诗和诗人。初唐有四杰和陈子昂。”
说到这里,他分别背诵了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各一首诗。我只记得其中的《在狱咏蝉》一首—“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张庚背完以后,对我说:“诒和,你看!骆宾王写这诗的时候,正值被诬下狱。他借蝉自况,抒发幽愤。但调子不低沉,寄托遥深,字里行间透出一股气。到了盛唐,这股气就飞扬起来。这在边塞诗里表现得很突出。高适,岑参且不说,王昌龄写过两首《青楼曲》。其中有一首是这样的四句—‘白马金鞍从武皇,旌旗十万宿长杨。
楼头少妇鸣筝坐,遥见飞尘入建章’。诗人虽是从少妇眼里写远征凯旋之状,却自有一股豪情在内。”
我吃惊于他对诗的熟悉,更惊异于他对诗的记忆。
接着,张庚又背诵中唐诗人的作品。第一首是柳宗元的《别舍弟宗一》:“零落残魂倍黯然,双垂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