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人生不朽是文章——怀想张庚兼论张庚之底色
混阳蒸变’的曲子。这是个很大的误读和曲解,误读了原作,曲解了汤显祖。当然,这也与导演的舞台呈现方式有关。从前的演出,没有那些花枝招展的花神和轻歌曼舞的表演。‘混阳蒸变,虫儿般蠢动把风情搧。娇凝翠绽魂儿颤。这是景上缘,想内成,因中见……他梦酣春透了怎留连?拈花闪碎的红如片。’【鲍老催】这支描写男女欢好的曲子,汤显祖特别标明了由大净演唱。装扮是—‘束发冠,红衣插花’。演员站在空旷的舞台中央,以洪钟大吕之声独自演唱,场面庄严,观众肃然起敬,感受到的是生命结合的神圣,哪会叫人想入非非呢?就更谈不上黄色了。请大家注意,这里是一个梦境。柳梦梅并无其人,不像真有个张生。和崔莺莺相比,杜丽娘更无意识。汤显祖这样处理是有用意的,他就是要告诉我们—一个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就是要想这个事情。足见,人的天然本性是多么顽强!而程朱理学提倡的‘存天理,灭人欲’在这个本性面前又是多么地不堪一击。的确,爱情活动中的肉体关系在我们的艺术领域始终是个问题。怎样的肉体关系描写和表现才是健康的,或者说是被容许的?现在一些搞艺术创作和艺术批评的人还不能清晰地区分。依我看,汤显祖是分得清楚的。”
谈及的文学成就,张庚说:“现在的文坛不是兴意识流吗?大家认为这是洋人的发明创造。觉得中国人写的东西,没有心理技术。其实,里就有心理技术,而且很高明。'游园惊梦'的手法是什么?就是意识流嘛!杜丽娘对爱情的热望,对美好年华逝去的眷恋,因虚度青春的悲愁,由精神压抑而产生的苦闷……总之,能够说出来的感慨,不能说出来的情思,从热望追求,到咏叹憧憬,再到失落绝望,都很有层次地表达出来了。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话来说,就叫作三个单元一条贯穿线。”
他一番谈话,被我很快整理出来。张庚过目后,表示满意。对他的满意,我是在意的。直觉告诉我,老延安的张庚有着很高的判断力。这种判断力,既是思想的,也是审美的。
长期以来戏曲研究所从事的工作,多为用马克思主义观点和方法介绍、推荐优秀作品,批判封建糟粕。在当时一切照搬苏联文艺理论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教条主义盛行的情况下,其研究成果只能说在局部问题方面是有建树的,而就其学科的整体而言,就其艺术研究的本质而言,应该说是处在十分微弱和稀薄的状态。这个微弱和稀薄,既指研究人才的微弱,也指学术积累的稀薄。从这样一个具体条件出发,为了取得戏曲基础理论的总体推进和戏曲学科在学术本质意义上的突破,张庚把学科研究的总体框架,确立在戏曲资料——戏曲志书集成——戏曲史——戏曲理论——戏曲批评这样五个层面上。每一个层面都是一个学科范畴和分支系统。与这个总体框架相配套的,则是戏曲学科奠基工程的实施。其中包括中国戏曲志、中国戏曲大百科全书、中国戏曲通史、中国戏曲通论、当代中国戏曲、中国戏曲发展史、中国戏曲近代史、中国戏曲表演体系等七项国家艺术学科项目。它的完成标志着彻底结束了远自宋代以降,近自王国维以来中国戏曲艺术学科研究分散、无序,缺乏理论形态,在个别领域有所成就,而在总体水平上无甚进展的状态。
这几项浩大工程进行了二十余载,至今还拖着一条尾巴。现在有人对此颇多非议。其实,当初就有非议。上海戏剧学院前院长,曾对我们的一个研究骨干的子女说:“可惜你的父亲,去干那么多集体项目,成全了张庚一个人,却耽误你父亲多少部个人专著。”后来,随着工程的结束,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去寻求和实现自我价值。结果又如何?死的死,退的退,拉出来单干的人,或为官,或转行,即或出了一两本专著,也如石投大海,连个响动也没有。个别人算有些成果,但也会被逐渐遗忘,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