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革命与反革命之间
施昌东则是直接从学校里逮捕的。不过公安员还算讲文明,用一块手帕将他手上的手铐遮住,算是顾全他一点面子。但关的时间却很长。听到他回校的消息,我到淞庄宿舍去看他时,已是第二年的夏天了,后来他就留在系资料室做资料员。把他关得很长的一个理由是,他有托派嫌疑。但是,听章培恒说,那时这个问题已经调查清楚了,知道他是冒名顶替,用了一个叫施昌东的人的文凭报考学校,他原名本叫施昌骥,托派嫌疑是文凭的真正主人那一个施昌东,不是他。这样看来,只不过是借着这个因头,把他逮捕,实际上还是要审查胡风案件。章培恒在被审查前是党支部书记,这些事应该是清楚的。我记得在反胡风运动中,施昌东不但没有为胡风辩护,而且在运动初期还写过一篇批判胡风文艺思想的文章,发表在《文艺月报》上,影响很大,与姚文元同列为上海的新生力量,但运动一深入,情况就改变了。
另一些受影响的同学,如曾华鹏、范伯群等,则是在学校里审查,他们当时都是毕业班学生,本班同学毕业后,他们还集中在一间平房里学习。曾华鹏在反胡风运动初期,也写过一篇批判胡风文艺思想的文章,发表在《解放日报》上,很引人注目,但也无济于事。本来,曾华鹏、范伯群和施昌东一样,都是班上的业务尖子,应该留校做教师的,但因此却被开除团籍,曾、范二位分配到外地去教中学。不过,他们到工作岗位以后,也都恢复了团籍,而且不久,曾华鹏调到扬州师院任教,范伯群调到《雨花》杂志做编辑,后来又到苏州大学任教,都成为很有影响的专家学者,此乃后话。
我们入学时,54届已提前毕业,55届是三年级生,却算是老大哥了,一些热心的同学常对我们这些小弟弟加以指导,施昌东、范伯群、曾华鹏都与我们较熟,后来我留系任教后,又与章培恒熟悉起来,所以对他们的情况也较为了解。我原以为当年受牵连的大概只此四人,顶多再加上一个潘行恭,他曾以章培恒为模特儿,写过一篇小说,发表在《人民文学》上,大概与他们关系较深。直到近年,我才问贾植芳先生:“除了章、施、曾、范四位以外,你的案子还牵连了多少同学?”贾先生说:“一共牵连了20多位。比如,张德林、陈秀珠夫妇,已经毕业,分配在华东师大工作,也受到审查,陈秀珠是党支部书记,也被撤职,后来又开除了党籍。还有两位分配到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也定为‘控制使用’,不过他们自己并不知道,我是在胡风案平反之后,我哥(贾芝)告诉我的,他是文学所的领导,掌握内部情况。”
复旦凇庄(第六宿舍),和当时其他几个宿舍一样,原是日本占领军的兵营,矮小、简陋、潮湿。1953年我入学时,这里是学生宿舍,前面还住着几户助教。1954年成为教工住房。我在1959年结婚之后,几经周折才分到了楼下一间房子,一直住到1978年。
贾植芳先生爱才,而且慷慨大方,颇有江湖侠气,所以许多同学都喜欢与他接近。贾先生也常常请学生吃饭,接济金钱,帮他们看稿,介绍发表之处,接洽出版事宜。然而这样一来,却就成为拉拢学生、腐蚀青年的罪行,有人在全校大会上声讨,有人在报刊上进行揭发。这些文字,就收在中国作家协会上海分会编辑、新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揭露胡风黑帮的罪行》一书里。
在复旦,除了贾植芳和他的学生受到拘留和审查之外,作为反胡风运动领导小组成员,曾送章培恒到高教局去审查的校党委副书记王零,他自己在不久之后也受到了审查。据说有一次市高教局召开各校反胡风运动领导小组成员开会,王零也接到通知,但到得会场,主持人却宣布王零不得参加,这无疑给他当众难堪。王零是因为与刘雪苇的关系而被审查的。他与刘雪苇原是华东革命大学的同事,刘雪苇后来做了上海市委宣传部文艺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