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采采,采采
些关系,从前有个时期大姑过得很辛苦。但这几年生活渐渐好起来了,他们的亲戚常常回来,每回都带回来一些钱。大姑丈在村里开了个士多店,这些年也挣了钱。两年前,大姑的大女儿嫁给一个年纪很大的美国人,据说在那边开着餐馆,家底是很有富足的。大表姐长得很好看,脾气也很好。有一回七姐节,采采到大姑家做客,大表姐给她讲七姐和董永的故事。大表姐讲故事的方式跟爷爷很不一样,采采便有点依恋她了。对于大表姐的结婚,采采觉得有点遗憾。大表姐嫁到美国去,便没有再回来。
而大姑是很慈爱的,她每次回江村,都要给采采一个红包,红包里装着五块钱,有时甚至十块。十块钱对采采是大数目,但她每回都把钱交给她母亲了。
细姑来得晚些。细姑的提篮很旧了,里面没有毛桃和糕仔,细姑的荔枝是很酸的,粽子也特别少。细姑带着两个孩子,大的男孩叫阿山,小的女孩叫水妹,都长得苍白瘦弱,见了人就躲在细姑的身后。采采把她珍藏的小石子拿出来,要跟水妹玩七子的游戏,水妹摇摇头拒绝了,她羞涩地坐在细姑旁的小凳子上。
细姑每回回娘家,坐在屋子里跟大姑和奶奶说话,每回都要掀起衫襟让人看她身上的伤痕,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哭起来了。采采坐在旁边听着,心里的悲伤像五月龙船水,涨得满满的。她坐在大人的悲戚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都是命,你怪谁呢?你俾心机养大两个仔女,以后有好日子过的。”
细姑丈天天到榕树头打麻将赌钱,家里的事,田里的事都是细姑一个人在做。细姑说,实在过不下去了,为了还赌债,连家里的米都担去卖光了。
“我要是跟他离了婚,带了孩子回江村,阿妈还收留我吗?”
“你千万不要那样想,你离了婚,我们一家都要俾人笑死。”
吃过饭,细姑擦干眼泪走了。
采采又爬上树去看龙船。吃过了龙船饭,这场盛会渐渐散场了。那些远道而来的龙船,从什么地方来的又回到什么地方去了。看着它们消失在远方的水道,水面慢慢平静下来,龙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今天的热闹仿佛一场梦似的。
龙船都走了,细姑的背影又浮现在眼前。采采忽然想起大姑和奶奶说的话,她们说,采采长得很像细姑,而且,细姑小时候的性情就跟现在的采采一模一样。她的命运也会跟细姑一样吗?
采采的心落入一个巨大的恐惧中了。
爷爷的病渐渐重了,他坐不起来,只能躺在竹床上。采采在床前站了很久,才问:“细姑为什么要嫁给细姑丈?”
“姻缘都是天定的——天上有一个神仙,叫做月老,他用一条红色的绳仔把细姑和细姑丈绑在一起了。”
“细姑丈不好,我们不能叫月老把那条绳仔解开吗?”
“你小孩子不要乱讲,快出去玩吧。”
采采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她离开爷爷的屋子,经过村东头的土地庙。她看见面目慈和的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就坐在那儿,采采便在地上跪下来:“土地公公,求求你跟月老说一下,千万不要把我和一个坏蛋绑在一块儿啊。”
她站起来,想到爷爷说过,土地公公是地位最低的神,土地公公不知道能不能到天上去说。
她一路跑到村尾,村尾有一间破落的北帝庙,北帝老爷长着长胡子,很威严地坐在上面。
江采采跪在北帝老爷面前:“北帝老爷,请你跟月老说一说,千万不要把江采采和一个坏蛋绑在一起。还有,让他把细姑和细姑长的细绳子解开吧!”
她朝着北帝老爷的神像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她又觉得不够,于是她再跪下去,又磕了三个。
龙船的季节过去,稻谷就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