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采采,采采
东江不断流淌,流过千年岁月,年复一年,流水永不枯竭,长发永远青葱。但是人生是多么短暂啊,不时有人死去,不时又有人出生,老人的皱纹越来越深,白发越来越多,而那些刚刚出生的孩子——采采能看见他们长大的脚步,就像那个叫“江含笑”的女孩儿,前不久还独个儿躺在竹床上蹬脚,再看到却已经在地上跑了。
采采也长大了,母亲带她去上学。上学之前,母亲还教她唱了一支歌——
太阳天空照
花儿对我笑。
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
从此,她不再满村子疯跑了,她乖乖地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上课,她时时觉得不自由。
但学校也另有一番天地。班里有十几个同学,天天玩在一起,从前不大认识的女孩儿也慢慢熟悉了,采采便学会了女孩儿的玩意儿:玩七子、跳橡皮筋、跳格子、把彩色的线绕在手指头上,翻出各种花样来……采采不再热衷于男孩儿的玩意,渐渐扎到女孩堆去了。学校有老师,上堂时她高高举手,大声回答问题,老师喜欢她,她考试时每道题都会做,她总是得高分,老师更喜欢她。慢慢她能认识字,会做数学题,她一年比一年长高了。
时光改变着她,她头发也长长了,扎了个乱蓬蓬的小辫子,表面看去,她跟江村别的女孩儿也没啥两样了。但时光似乎没能磨平她与生俱来的梭角,在人群中,她仍然尖锐生硬,她时时觉得痛苦,到底为了什么,她不能像别的女孩儿一样平顺快乐?
夏天又来了。她最喜欢夏天。
那是火一样的五月,正午的太阳正是点火的源头,老人说,那太阳能把水牛晒死。人们把水牛的绳子绑在河边的水翁树下,让牛儿舒服地泡在水里。但是乡下的孩子是不怕热的。在河边滚烫的晒谷场上,三个女孩正在跳方格。那个光着脚丫、黑而结实的小女孩就是采采,另外两个穿绣花鞋的小姑娘看上去比她大两三岁,她们的身体已经开始发育,动作显得有点不自然,阳光透过她们的薄衬衣,能看到她们小小的青果子般的乳房。不过采采还是个小女孩儿,她流了鼻涕就用袖子在脸上抹一把,跳着跳着,她的头发便乱得像个鸡窝。
一局跳完,又是采采赢了。较大的小姑娘便说不玩了,她要回家做事去。三个人便散了。采采四处找她的鞋子,可是一直没找着,快到下午两点钟了,她只好光着脚丫子去上学。
学校那边是很美丽的,木棉花落尽以后,粗大的枝头就长出软柔柔的叶子,它们在阳光里轻轻地摇,浅浅地笑。这些大树似乎正在进行长跑,到了五月,木棉树跑完它的征途,就把它的红火炬交给凤凰树。学校门口两棵巨大的凤凰树这会儿正在开花,风一吹,花瓣儿雨点一样往下落,吹得采采满头满脸都是。采采便很高兴了,她吹响口哨,跑起步来,并赶在第二次铃响之前跑到课室。
可是陈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采采只好站在教室门口大声喊:“报告,迟到!”
这下好了,全班人都盯着她的脚丫子看。
好不容易下课了。下了课,男孩儿就围过来,冲着她叫:“光脚板!”采采忍气吞声不理会他们。但是事情并没有因她的忍辱吞气而平息下来,后来竟然发展成“黑妹—光脚板”的二重唱。
“黑妹”是采采的绰号。在班上,她长得最黑,个儿又最小——本来她的脚板没啥好说的,可是谁让她不穿鞋子来上学呢?一个女孩儿,光着脚丫来上学,实在是件丢脸的事……
第二节课上美术,陈老师把语文书换成一本图画书,又来上课了。原来这个班只有两个老师,陈老师兼教语文、自然、体育和美术。陈老师拿了白粉笔,要教孩子们画种树。只见他先画了两个人,一个男孩儿拿着铲,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