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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扇门
受不住了。

    眼中散开的那抹了解,叫做同情吧。信手一扬,两抹灰色影子剑一般翻飞,半空便叼住了他的猎物。刚落了雪的地上被血划过半圈淋漓的圆。顷刻,泼溅了大片繁华,甜腻的腥香沉浮。渐渐地便不能明白,自己救的是那两只狼还是他自己。

    自那日起,米哈伊尔的门外便常蹲卧着两只狼,而他门前的雪上总有一滩红从底层慢慢涌上来,任那雪一层一层盖了也遮不住。

    当风如脆薄的刀口般,雪如扯碎的流云般时,野兔穿行的小径湮灭,走兽喉咙深处的低喉不闻,只有落白一片一片压上来,覆满耳廓。米哈伊尔第一次向两只狼伸出空白的手,他已经一无所有,连自己的口粮也丁点儿不剩了。

    时下,无论是他那杆宽口径猎枪还是两只狼湿润的鼻子都再嗅不到生肉的香。于是和衣倒在床上,没顶在饥饿这沸腾的海里。

    纷乱的梦里叠着无数重声音,扭曲的肠子还在发出别扭的声响,有谁的脚步声始终浮在最表层,行进且迟,辗转不决。

    想醒过来,向天伸出弯曲的手指,却从梦境湿滑的卵壁上垂落。

    如此,反复。

    不断地不断地起伏在声音的浪尖上,被高高地抛上去,如一块在空中翻转着的青玉,划着细长的弧线,要纵身一投碎作千滴万珠,骨裂如灰……

    猛然  醒来

    两只狼低嚎一声,闪身退后,爪子把风撕出了血,呼啸而来。饥饿慢慢熬成一种快意杀气,连手足都会连骨带血的吞下。

    比扑腾过来的爪子更快抵达的,是悲伤。那个是伏在他身边,像狗一样蹭痒的那两只狼吗?

    白昼的青白光里狂乱的黑影晃动。

    撕咬、抓扯

    撞击、捶打

    生命在剧烈的疼痛中洗劫,最后从尸体上抬起头来,对着惨淡青空和荒凉大地爆出悠长的野性吼叫的,是那个男人,米哈伊尔。

    彼时,恣肆野风,垄上长空。

    月余后,有人在一间不断涌出腐臭的木屋里,发现两具狼的尸体。床首的一只喉咙已断,脖颈处大块毛皮脱落,落下无数厚钝的牙痕,唯一吻合的,是人的齿痕。床尾的一只头骨碎裂,一只沾了血的烛台滚在旁边,黯淡的金属有诡异的红色开的花。那只狼死死咬合的獠牙间有烂兽皮靴和模糊不堪的一只人脚。

    “就是您的那只脚吗?”少女这样问面前的男人,披挂狼皮的门扉后的这个男人。

    “没错,我就拖着这样残废的身子离开那间屋子,去到另外一个镇上生活,那儿是西伯利亚边缘,远离酷寒,人声鼎沸,在那里我是制雪橇的手艺工人,米哈伊尔。”

    我的雪橇卖的最好,渐渐地便在那带出了名。这天傍晚,一个少年来到我的铺子。他衣不蔽体,两只肩头瘦弱孤耸,但他的眼神出奇晶亮,看着人的时候,眼睛里像有火舌要蹿跳出来。他说他叫诺凡,是个乞讨流浪的孤儿。我收留了他,因着他的眼神,那一定是遗留在某处洞窟里的烛火,空旷幽凉,燃烧得再美丽也无人驻足。

    诺凡不多话,却腿脚勤快,穿着蓝灰色的粗布工人服,身体却在那样暗淡的颜色下爆出噼噼啪啪生长的声音。我常常被那种声音惊得突然停下手来,就呆呆看着他挺拔的背脊和我溃烂的伤口。他为什么不杀了我继承这个铺子呢?像那两只狼一样,用爪子撕裂恩主。

    “您为何要怀疑他呢?”少女问。

    “因为他的眼神,他的眼神像那两只狼,闪烁着兽的野性。于是我决心,一旦他露出爪子,就杀了他。”

    在那个连星月都沦灭的夜里,有个影子来到我床前,幽绿的眼波流转过去,一身的凉。

    “是他?”

    “是他!”

    “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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