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影 像-2
第二部分 影 像第10节 摄影的严肃,严肃的摄影(3)
东松照明却认为摄影“使记忆破灭”。是这“缺失感”诱使他从事摄影。
克鲁格说得中肯:“所有人的脑子里都一直盘旋着小小的假叙事。”
戈尔丁作为女人的意识胜过摄影家意识。她说:“如果我以摄影保留人生的记录,那么,对于我的人生就谁也无法修正了。”而森山大道说:“不,没有什么人可以把握世界。”
激进的左翼人士萨尔加多坚持“尊重对象,理解对象”,认为与他拍摄的人们“一起生活”乃是“最重要的”。不过他远比我们的伪左翼艺术家头脑清醒,明白艺术基于“个人”。他说:“与这片土地上的人保持接触却仍然是独自一人……这种双重构造对摄影来说很重要,不可或缺。”
莜山纪信另有说法:“不管什么人,如果第一次见面时不能拍好的,那今后一生也拍不好。”善于捕捉人性的摄影魔鬼科特兹与布勒松,也从未发布“深入生活”、“体验生活”的教条。后者说:“除去诗意的表现,我对摄影的记录性一点也没有兴趣。”他的信条只是“对被摄体以及摄影自身付出最大的敬意”。
我愿斗胆以杉本博司的话作出补充,他说:“摄影的历史是人类幻想的历史,人类要看见幻影的能力就因为他们拥有视觉。”
九
在作家、画家或音乐家的言谈中,我很难获致摄影家所能给予的快感、攻击性与丰富性。采访佛孔的日本人安部说:“像艺术家这样的人不一定必须始终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因为言行不一是艺术家的特权。”
安部是将摄影家归入艺术家之列。可是作家、画家与音乐家身后站满了活着或死去的史家与谏吏,“艺术”永远被置于史论的法庭——摄影没有判官,只见证人,摄影作品则仿佛兼具揭发、证据、原告、起诉的多重性质,在摄影及其涉及的种种问题中,理论官司是无效的。
没有哪一类艺术家像摄影家那般投注性命,最著名的先驱是罗伯特·卡帕,而数以百计的新闻摄影家壮烈牺牲,以身殉职——摄影是一种职业么?即便最自私、最避世的严肃摄影家,也都是对着世界单独叫嚣的人。
本书访谈的对象几乎个个能说会道,锐不可当,摄影家若有天职,便是天天逼视我们无视的事物。他们因此在种种问题上抱有惊人的发见,脱口而出,俨然是世界的、摄影的,同时是自己的首席发言人。
关于宗教:当塞拉诺作品《尿中基督》被人质问时,他慨然答道:“上帝允许我制作它!”
关于死亡:他在停尸间拍摄的经验是:“所有尸体还住着灵魂。”
关于种族:他拍摄三K党而注意到“许多成员非常贫穷”,从白色帽罩中露出“善良的目光”。他发现,自己与三K党徒其实都是“少数族群”。
关于西方:来往于美国与非洲的比阿德这样看待举世称庆的南非民主:“全都错了,现在西方在非洲做的事与当初美国对印第安人所做的事是完全一样的。”他尖锐地指出,“人会无动于衷地听信自己的宣传,我们是作为自然的敌人而存在……一切已经太晚了,游戏的终结,一切都太晚了。”
关于生命:法国人佛孔这样解释自己的作品:“我的世界里没有‘代’的概念,出场人物都是孩子,是男孩,少年,没有‘生育性’,可说是‘原型’样的东西,是停止了的世界。”
关于摄影:哲学家鲍德里亚的言说自有他的看家本领:“事物都被意义和语境所覆盖,而摄影则是把这些意义和语境从客体的周围全部剥除干净。我几乎不拍人是因为人带有太多意义。”他对《明室》的理解一语中的:“巴特的分析是把摄影作为一种消失来理解的,非常精彩,《明室》真的是触及了摄影的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