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河
和 她攀谈呢?这样郁郁了一礼拜。
这是元宵节的前一晚上。我吃了饭,在屋里坐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便信步走到那书 房里。拿起报来,想再细看一回。忽然门钮一响,阿河进来了。她手里拿着三四支颜色铅 笔;出乎意料地走近了我。她站在我面前了,静静地微笑着说:“白先生,你知道铅笔刨在 哪里?”一面将拿着的铅笔给我看。我不自主地立起来,匆忙地应道,“在这里;”我用手 指着南边柱子。但我立刻觉得这是不够的。我领她走近了柱子。这时我像闪电似地踌躇了一 下,便说,“我……我……”她一声不响地已将一支铅笔交给我。我放进刨子里刨给她看。 刨了两下,便想交给她;但终于刨完了一支,交还了她。她接了笔略看一看,仍仰着脸向 我。我窘极了。刹那间念头转了好几个圈子;到底硬着头皮搭讪着说,“就这样刨好了。” 我赶紧向门外一瞥,就走回原处看报去。但我的头刚低下,我的眼已抬起来了。于是远远地 从容地问道,“你会么?”她不曾掉过头来,只“嘤”了一声,也不说话。我看了她背影一 会。觉得应该低下头了。等我再抬起头来时,她已默默地向外走了。她似乎总是望前看的; 我想再问她一句话,但终于不曾出口。我撇下了报,站起来走了一会,便回到自己屋里。
我一直想着些什么,但什么也没有想出。
第二天早上看见她往厨房里走时,我发愿我的眼将老跟着她的影子!她的影子真好。她 那几步路走得又敏捷,又匀称,又苗条,正如一只可爱的小猫。她两手各提着一只水壶,又 令我想到在一条细细的索儿上抖擞精神走着的女子。这全由于她的腰;她的腰真太软了,用 白水的话说,真是软到使我如吃苏州的牛皮糖一样。不止她的腰,我的日记里说得好:“她 有一套和云霞比美,水月争灵的曲线,织成大大的一张迷惑的网!”而那两颊的曲线,尤其 甜蜜可人。她两颊是白中透着微红,润泽如玉。她的皮肤,嫩得可以掐出水来;我的日记里 说,“我很想去掐她一下呀!”她的眼像一双小燕子,老是在滟滟的春水上打着圈儿。她的 笑最使我记住,像一朵花漂浮在我的脑海里。我不是说过,她的小圆脸像正开的桃花么?那 么,她微笑的时候,便是盛开的时候了:花房里充满了蜜,真如要流出来的样子。她的发不 甚厚,但黑而有光,柔软而滑,如纯丝一般。只可惜我不曾闻着一些儿香。唉!从前我在窗 前看她好多次,所得的真太少了;若不是昨晚一见,——虽只几分钟——我真太对不起这样 一个人儿了。
午饭后,韦君照例地睡午觉去了,只有我,韦小姐和其他三位小姐在书房里。我有意无 意地谈起阿河的事。我说:
“你们怎知道她的志气好呢?”
“那天我们教给她打绒绳鞋;”一位蔡小姐便答道,“看她很聪明,就问她为甚么不念 书?她被我们一问,就伤心起来了。…”
“是的,”韦小姐笑着抢了说,“后来还哭了呢;还有一位傻子陪她淌眼泪呢。”
那边黄小姐可急了,走过来推了她一下。蔡小姐忙拦住道,“人家说正经话,你们尽闹 着玩儿!让我说完了呀——”“我代你说啵,”韦小姐仍抢着说,“——她说她只有一个 爹,没有娘。嫁了一个男人,倒有三十多岁,土头土脑的,脸上满是疱!他是李妈的邻舍, 我还看见过呢。…”“好了,底下我说吧。”蔡小姐接着道,“她男人又不要好,尽爱赌 钱;她一气,就住到娘家来,有一年多不回去了。”
“她今年几岁?”我问。
“十七不知十八?前年出嫁的,几个月就回家了,”蔡小姐说。
“不,十八,我知道,”韦小姐改正道。
“哦。你们可曾劝她离婚?”
“怎么不劝;”韦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