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心灵独白(3)-2
珍贵的颜料,而且画出更惊人的画。然而,这位画家只用唯一的一种颜色,画中却泛着奇异的红色光辉。其他的画家问他:“你是从哪里弄到这种颜色的?”他只是微笑,依然低头画着画。画越来越红,画家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终于有一天,画家死于画前。人在埋葬他前,为他更衣时,在他的车胸前发现一个旧伤。可是,人们还在说:“他是从哪儿得到那种颜色的呢?”不久,那位画家被人们遗忘了,只有他的画永远活着。
这是一个寓言,它道出了艺术创造的本质:艺术之于人如同吸血鬼。艺术毁灭了艺术家的健康,艺术夺走了艺术家的生命,但艺术家无怨无悔。
想从艺术中获得名誉、金钱和权力的人,趁早改旗易帜吧。
黑格尔死于肆虐全欧洲的黑死病。
病菌并没有因为他是黑格尔而特别对待他。他的智慧,他的哲学,全都救不了他。到头来,他还得和愚夫愚妇一样在病床上呻吟,然后死去,尘归尘,土归土。
这是多么令人沮丧的事实啊,我们一辈子追求智慧,但智慧在好多领域内都无能为力。往往是我们受苦的时候。它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帮不了我们。
一切的占有都是走向丧失。成吉思汗拥有整个世界的时候,却失去了童年最喜爱的小马,他想用整个帝国去换小马,却换不回来。
爱情往往以占有为标志。但加缨却看到了其中的荒诞:“任何人,那怕是最被爱着的人和最爱我们的人,也不能永远占有我们。在这严酷的大地上,情人们有时各死一方,生又总是分开的,在生命的全部时间里完全占有一个人和绝对的沟通的要求是不可能实现的。”然而,年轻的恋人们互相欺骗着,启欺亦欺人。
占有与丧失的尴尬对峙,使生活沦为一种在其形式后追赶而永远找不到这种形式的运动。在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每个人都是追回的夸父,将渴死在中途上。
研究历史的朋友,以为熟读了正史便抓住了历史的”脉络”,我不以为然。真的历史在哪里呢?在零落的报刊里,在杂乱的日记里,在心灵的回声里,一在文字及文字之外。
1932年,中原西北灾荒。5月20日,“国闻通迅社”郑州电讯:“鹿邑拓城春粮告竭,流离归德者七千余人,僵卧于途者日众,死亡枕籍,惨不忍睹。鹿邑本境经股匪扰五月之久,庐舍为墟,粮米尽罂,攀妻子以延生。二区朱消店、三区老鸦店。五区宁平镇、六区泽民镇、八区桑园集,均立人市,年幼妇女每人不值10文,十一岁幼童仅易干文,孩提婴儿抛弃遍地……某妇买一馒头,留小姑为质,卖馒头者索钱不得,小姑谓我宁不值一馒头,一卖烧饼者代偿馒头帐而换得此幼女。’”西北的甘肃、陕西、山西等本已贫瘠不堪的省份,情形就更悲惨了。灾荒战祸,百业萧条,唯“人市”兴旺,全国形成了演关、天津、武汉、上海、厦门、广州六个贩卖女婢的中心。
只有从这些材料中才能捕捉到历史的触角。民国二十一年,中国大地上并非只有国共两党在开战,还有许许多多的事件在发生和演变着。忘记这些平凡的人、事、物的学者,不配搞历史;对于曾经生存过的人们苦痛的生存缺乏悲们感的人,不配搞历史。历史是热的学问,而不是冷的学问,我以为。
徐志摩死于天空;聂耳死于大海;瞿秋白死于荒野。秋白了望四周山水,驻足说:“此地甚好”,遂平静坐地,从容就义。
死亡也富有诗意的人,可以成佛矣。我们应为他们欣悦,而不应悲伤。
中国是否是“儒教中国”,我一直心存怀疑。我以为,中国更像是“法家中国”。对“法家”这种说法,我也不以为然。申韩一派,是中国政治哲学的本流,是为独夫民贼张目的鹰犬,他们何尝知道什么是“法”?他们那里,哪里有古希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