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黎明,奔向北京
又勾起了一阵辛酸。当她把砚、墨、笔全找出来时,对爸爸说;爸爸,你休息吧。我去先慨,回头就磨墨。墨磨好了,我再叫你。
太阳朝西山顶靠近的时候,漫天张起了灰纱。夜要早降临了。
房子里的光芒渐退,昏暗从角落里汇拢过来。亚丽磨着墨,不时地把目光投向爸爸,生怕在不注意的一瞬间,爸爸又被什么人绑架了去--她觉得那是很可能的,因为人被绑架是极其寻常的事。
爸爸没有去休息,他只沉默地坐了片刻,便立起身来。他的目光在昏暗的房子里缓缓地扫视着,像是要认真地看看这个陌生的新居。
亚丽明白了爸爸的心思,她丢下手中的墨,找着火柴,点上那只油灯。枣核般的火苗,驱散了昏暗,四壁清晰地展现在爸爸面前。她把小灯朝高处放下,亮度似乎又增强了许多。灯放下,她朝爸爸看了曼。那仍然呆滞的目光,仿佛把爸爸引向了遥远遥远的地方......她忙低下头,她怕自己的泪水再给爸爸增添忧伤。
爸爸的目光没有去审视那空空的四壁。迟疑片刻,他走到他破烂堆似的、伴随他度过三个春夏秋冬的那个行李卷--回家快一天了,他没有去动它,还是亚丽把它从院子里抱回屋里来的。这时,爸爸弯下腰去,把行李卷朝亮光处移了移,然后慢腾腾地去解绳。
亚丽的目光像被一块强磁铁吸引了过去。
--在她的记忆中,爸爸有无数次离家又还家:开会、学习、旅游、体验生活,三五天,或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每次回来,爸爸总是先把亚丽叫到面前,一边开提包,一边神秘地问:丽丽,猜猜看。爸爸为你带什么东西来了?亚丽眨眨眼,摇摇头,调皮地说:是最好最好的东西果然,当爸爸的提包打开以后,亚丽总会有最喜欢、或最新颖的礼物到手。上小学的时候,妈妈对亚丽说:丽丽,对爸爸表个态度吧,上学就是大孩子了,要一心学习。以后不要爸爸再捎东西了。亚丽听妈妈的话,对爸爸这样说了。可是,爸爸每次外出,仍然给她带点稀罕东西,有时候还偷偷地塞到她小书包里呢!
现在,现在是什么情况?爸爸是从地狱一样的地方回来的,能有什么呢!亚丽想不看那些伤心的物品。可是不行,那些物品都成什么样子了,爸爸是怎样凭着它们度过这漫长岁月的?当她的目光投向那个破烂的行李卷时,爸爸已经从裹在被子里的衣物中拿出一件棉袄,正抖动着手捧在胸前。啊?那不是妈妈用她唯一的一件料子布给爸爸做的么!两年了,还是那么新亚丽走上去,从爸爸手里接过棉袄,趁着灯光仔细打量,她发现还是和当初一样,没有一点污迹。
爸爸,这件棉袄你没有穿?她问。
爸爸点点头,说:丽丽,知道这件衣服料子的来历么?
亚丽说:知道。
爸爸对不起你妈妈。妈妈一生无时不在关怀和体贴爸爸,可我......爸爸伤心的垂下头。
爸爸。现在别想这些了。等到你的问题平反了,咱们,再好好地说。
爸爸从亚丽手中接过衣服,说:丽丽,你去磨墨吧。亚丽转过身去,捏起那只蜡烛头似的黑墨,轻盈地在砚中继续磨起来。
爸爸把棉袄打开来,对着灯光,轻轻地抚摸,仔细地观看,好像是刚刚从妈妈手中接过来;又好像是在商店柜上挑拣。他看得十分认真。然后,又轻轻地放在床上,用手摊平,依原样儿叠好,双手捧着,来到书橱前。
爸爸怔住了,他的眉头紧紧锁起来--爸爸回家之后,还没有认真地看他的书橱呢。亚丽想:爸爸大概想起了他许多心爱的书,想起了买书橱时和妈妈的拉扯想起了......啊,爸爸把棉袄放在床上,匆匆去看那书橱的腿了。一股酸流涌向亚丽心头。她想起了书橱被造反派砸断三条腿的情景,又想起妈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