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大战争
于是每隔一阵子,“礼库”就会囤积几件妈妈既不想做来穿,又送不出手的衣料,渐渐越积越多,就很有那么点“碍眼又占位子,幽怨在后宫”的味道了。
其实,这些“棘手”的旗袍料,在我们小孩的眼中,常常是像天方夜谭里的珍贵织棉般迷人。往往盒盖一打开,姊姊跟我就“哗”的赞叹不已,而妈妈却立刻皱起眉头,宣判这块衣料“出局”。原因很简单,我们小孩会觉得目眩神移的,当然都是些金光闪亮的货色,给电影里的阿拉伯公主当肚兜绝对适合,要给妈妈做一身旗袍可就再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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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爸爸妈妈那一辈的礼尚往来里,我明白了一件残酷的事情——
要好的先生们是很乐意彼此分享一瓶美酒的;要好的太太们却绝不可能分享同一块美美的衣料。
从小有这么多阿姨伯母们进出我的记忆,竟然从来没有两位女士是穿这同样花色的旗袍一起出现的!
即使奢华如好莱坞的奥斯卡颁奖典礼,都还免不了发生女明星穿了同款衣服“撞衫”、立刻脸色惨白如“撞山”的惨事,而妈妈她们竟能这么多年不撞衫,当然是高度自觉的努力成果。
观赏这些女士的旗袍,也让我见识到即使是旗袍这么规矩严明的衣服,也能随着主角个性的不同,而展现出这么多的变化。
旗袍裁剪得宽些长些,就很从容有致,真要绷紧了穿的话,则“斤斤计较”,让看的人坐立不安——
像有一位上海过来的纺织大亨,他它来我们家应酬,带的都是宠爱的偏房夫人。照我们家的习惯,“正宫夫人”我们一定称之为“某伯母”、“某妈妈”;“偏房夫人”则一律不冠夫姓,只用她本人的名字,称之为“某某阿姨”。
这套“某妈妈”与“某某阿姨”的叫法,像王母娘娘用头簪画下的天河一样,简单明了的现出了社交界的“婚姻坐标”。大人们只要一听,自然心里有数,不需进一步探问,以免尴尬,倒是我们这些负责“叫人”的小鬼,叫了好几年,一旦搞清楚其中奥秘,才赫然醒悟自己也早已加入了“阶级歧视”的仪队。
怪不得小时候姊姊和我常会看着来应酬的客人,进行“比对”,困惑的研究着为什么“徐伯伯”老是陪伴“陶妈妈”出现?为什么“王妈妈”一定跟在“王伯伯”身边,而“翁伯伯”身边却总是配了“宝爱阿姨”?
原來,在无限延伸的婚姻坐标上,他们各自正处于小孩搞不清楚的某个点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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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这些位阿姨伯母当中,“阿姨”普通都比“伯母”年轻漂亮,这本是不必怀疑的大自然残酷法则。
而众家阿姨之中,又以这位纺织大亨的偏房夫人,最是艳冠群芳,其人眼睛之水汪、红唇之樱桃、身段之玲珑、旗袍之紧绷,连不到十岁的我,都常觉得“神光离合”,为她的旗袍扣子暗暗担心。
她是极少数以“某个状态”,而不是以“某种花色”被我记得的人。
什么“状态”呢?四个字——“剑拔弩张”!
还好我妈妈非常漂亮,在“伯母队”中是肯定第一、胜之不武了,即使晋级到“阿姨队”去较量,也是数一数二,不用客气。
这才保障了姊姊和我的仪态,不会像有些小朋友,初次被女人的艳光“射到”时,常常张大了嘴,像被点了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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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设计旗袍的创意上,我也要给妈妈打第一名,这当然是不公平的印象分数,因为妈妈的每套旗袍,从无到有,我都长期观察,对于旗袍外套与旗袍本身的搭配,我渐渐摸索出了一些原则——
太花的旗袍,就用纱外套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