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短短的,于是缩得更短了,腮帮子胀得通红,很生气的说:“那我就走了。”随即又稍转口气说:“为什么不高兴?”又趋激昂的说:“你变了心。好,好,好。”
她只是不作声。
大学生带着讽刺口吻又悻悻的说:“你不去,好。”
她于是认真生气说:“你走好,越快越好。以后不要到我这里来。”
可是大学生明明知道她的弱点,暴雨不终日,飘风不终朝,都只是一会儿。他依然谄媚的笑着叫着他特意为她取的一个洋文名字,向她说:“×××,我到那里等着你,我买两张票子。”
“我不会来的。不用白等。”
“你一定会来。”
“我绝对不来。”
“那我也不敢怨你!我走了。”
大学生走去后,她好象身心轻松了许多,且对自己今天的行为态度有点诧异,为什么居然能把这个人打发开。
二十世纪典型离开了这个小房间后,过了一会,窗上的夕阳黄光重新把她带回到另外一种生活抽象里去。事情显然,“十九世纪今天胜利了。”她想了想不觉笑将起来。记起老朋友说的“眼睛中有永远春天,笑中有永远春天”,便自言自语,“唉,上帝,你让我在一天中看到天堂,也贴近地面,难道这就叫做人生?”停了一会儿,静寂中却仿佛有个含含糊糊的声音回答,“我买了票子等你。你来了,我很快乐。你不来,我就要生气,失望,喝酒,失眠,神经失常。你怕不怕?”
“你可有神经?你也会害精神病?”
“我走了,让你那个女同学回到身边来,你怕不怕?”
这自然毫无什么可怕,可怕的是那一会儿时间。时间过去了,她总得想!她想到大学生,那点装模作样神气,和委屈小心处二而一,全为的是爱她。她的情绪不同了。忘了那点做作可笑处,也忘了“诗”与“火”,忘了“现代”与“古典”在生命中的两不相容,觉得刚才不应当使大学生扫兴。赶忙把镜子移到桌子边,开了灯,打开了粉盒,对镜匀抹脂粉,两点钟后两人已并排坐在电影院里柔软椅子上,享受那种现代生活,觉得是一对现代化人了。到散场时,两人都好象从《魂归离恨天》电影上得到了一点教育。两人在附近咖啡馆子吃了一点东西又一同在大街上年青男女队伍中慢慢散步。大学生只就他脑子所能想到的默默的想,“我要走运,发了十万块钱财多好。”她呢,心中实在受了点刺激,不大愉快。两人本来并排走着,不知不觉同他离开了些,忽然开口问大学生。
“××,你毕了业怎么办?”
“我正在找事做。这世界有工作才有饭吃。”
“是的,有工作才有饭吃。可是你做什么事?是不是托你干爹找事?”
大学生有点发急,话说得越加含糊:“××,这简直是你那老同学口气,取笑我。谁是我的干爹?我不做人干儿子!我托同乡周先生帮我忙,找个事做。得不到工作,我就再读两年书。我要研究学问。不如理想,我就去滇缅公路跑单帮,有同学跑一次就发了财,有了钱,什么都好办!”
她心想,“你能读什么书?研究什么学问?”记起老同学的诅咒,因此口中却说,“你要赌点气,努努力才好。一个男子总得有点男子气!”
“我一定要——有人帮我说话!”
“为什么要人帮忙,不自己努力?你这是在做人,做一个男子!做男子是不靠人帮忙的。”
“运气不好,所以……”
“什么叫运气?我觉得你做人观念实在不高明。”
因为语气中对大学生有一点轻视意思,一点不愉快意思,大学生感到不平,把嘴嘟着不再做声。话不曾说出口,他想的是:世界不公平事情很多,大家都不规矩,顶坏的人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