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 四月
先生的神情,就明白知道先生是保护我的,饶恕我的。先生那时的样子,我不会忘记,永远刻在我心里了。今天把我从丘林拉到此地来的就是这个记忆。因为要想在四十四年后的今天再见见先生,向先生道谢,所以来的。quot;
先生不做声,只用那颤抖着的手抚摸我的头。那手从头顶移到额侧,又移到肩上。
父亲环视室内。粗糙的墙壁,粗制的卧榻,些许面包,窗间搁着小小的油壶。父亲见了这些,似乎在说:quot;啊!可怜的先生!勤劳了六十年,所得的报酬只是这些吗?quot;
老先生自己却很满足。他高高兴兴地和父亲谈着我家里的事,还有从前的先生们和父亲同学们的情形,话说不完。父亲想拦住先生的话头,请他同到街上去吃午餐。先生只一味说谢谢,似乎迟疑不决。父亲执了先生的手,催促他去。先生于是说:
quot;但是,我怎么吃东西呢!手这样颤动,恐怕妨害别人呢!quot;
quot;先生!我会帮助你的。quot;
先生见父亲这样说,也就应允了,微笑着摇着头。
quot;今天好天气啊!quot;老人一边关门一边说,quot;真是好天气。勃谛尼君!我一生不会忘了今天这一天呢!quot;
父亲搀着先生,先生携了我的手一同下坡。途中遇见携手走着的两个赤脚的少女,又遇见坦草的男孩子。据先生说,那是三年级的学生,午前在牧场或田野劳作,饭后才到学校里去。时候已经正午,我们进了街上的餐馆,三人围坐着大食桌进午餐。
先生很快乐,可是因快乐的缘故,手愈加颤动,几乎不能吃东西了。父亲代他割肉,代他切面包,代他把盐加在盘子里。场是用玻璃杯盛了捧着欢的,可是仍还是轧轧地与牙齿相碰呢。先生不断地谈说,什么青年时代读过的书呀,现在社会上的新闻呀,自己被先辈称扬过的事呀,现代的制度呀,种种都说。他微红了脸,少年人似的快乐笑谈。父亲也微笑着看着先生,那神情和平日在家里一面想着事情一面注视着我的时候一样。
先生打翻了酒,父亲立起来用食巾替他拭干。先生笑了说:quot;呼呀!邓呀!真对不起你!quot;后来,先生用了那颤动着的手举起杯来,郑重地说:
quot;技师!为了祝你和孩子的健康,为了对你母亲的纪念,干了这杯!quot;
quot;先生!祝你健康!quot;父亲回答,握了先生的手。在屋角里的餐馆主人和侍者们都向我们看。他们见了这师生的情爱,似乎也很感动。
两点钟以后,我们出了餐馆。先生说要送我们到车站,父亲又去搀他。先生仍携着我的手,我帮先生拄着手杖走。街上行人有的站定了看我们。本地人都认识先生,和他招呼。
在街上走着。前面窗口传出小孩的读书声来。老人站住了悲哀地说:
quot;勃谛尼君!这最使我伤心!一听到学生的读书声,就想到我已不在学校,另有别人代我在那里,不觉悲伤起来了!那,那是我六十年来听熟了的音乐,我非常欢喜的。我好像已和家族分离,成了一个小孩都没有了的人了!quot;
quot;不,先生!quot;父亲说着一边向前走。quot;先生有许多孩子呢!那许多孩子散布在世界上,和我一样都记忆着先生呢!quot;
先生悲伤地说:
quot;不,不!我没有学校没有孩子了!没有孩子是不能生存的。我的末日大约就到了吧!quot;
quot;请不要说这样的话!先生已做过许多好事,把一生用在很高尚的事情上了!quot;
老先生把那白发的头靠在父亲肩上,又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