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狗
是不能弯腿!慢慢的,刺刀挪开了,他们拿出一张字纸来教我看,我闭上了眼。我那天夜里就说了一共这么三个字:‘不认字!’他们问我那些字——他们管它叫什么‘言’呀,我记不清了——什么意思?我不出声。又问,那是我画的押,签的名,不是?我还是不出声。我心里说,这回真该杀我了,痛快点吧!我犯了什么罪?没有。凭什么他们有生杀之权?没道理。我就这么寻思着,他们无缘无故的杀了我,我的儿孙以后会杀他们,这叫作世仇。我一点也不怕呢,我可就怕后辈忘了这点事儿。俗语说的好,冤仇应解不应结,可那得看什么事,就这么胡杀乱砍呀,这点仇不能白白的散了!这并不是我心眼小,我是说,人生在世不能没骨头,骑着脖子拉屎,还教我说怪香的,我不能!你看,果然,他们又把枪举起来了,我看见过,甭吓噱谁!他们装枪子,瞄准儿,装他妈的王八羔子,气派大远了去啦。其实,用不着,我不怕,你可有什么主意呢?比画了半天,哼,枪并没放。又把我送回小屋里去了。什么东西!今个天亮的时候,他们也不是怎么,把我放了,还仿佛怪客气的,什么玩艺儿!我不明白这是哪一出戏,你来的时候,我还正研究呢。一句话抄百总吧,告诉你,春子,咱们得长志气,跟他们干,这个受不了!我不认字,不会细细的算计,我可准知道这么个理儿,只要挺起胸脯不怕死,谁也不敢斜眼看咱们!去泡壶茶喝好不好?”
杜亦甫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