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平民朋友
趣全在读其文章,而“读”平民朋友,那乐趣往往在有声的话语之外,在其生动的肢体语言之中。比如我一位当过消防队员的朋友,他说到不平事,或仅仅是听到我说起委屈,便每隔几分钟重系一次腰带,每次胸臂肌肉都块块饱胀,他言简语罕,这肢体符码的表达,却含意丰富。
要保持和这些朋友的恒久关系,也不是那样容易的。主要的原因在我,我自己的事太多,而我的这些事又往往跟他们所忙的事不在一个社会层面上,交叉点太少。所以,有的这样的朋友,我总不去找他,就渐渐疏远了(虽并不淡忘)。比如前些时我跑到南城去找一位这样的朋友,发现他所住的那一片地方,原来是些破破烂烂的平房,现在已改造成了一片崭新的居民楼,我到居委会去打听,人家说原拆迁户只有3/10回住此处,其余的分散到五六个新居民点上去了,哪儿查得出!我只好怅怅而还。当然,我为那位朋友高兴,他一定大大改善了居住条件。或者会有人问:你们不见面时,就不通信么?不打电话么?是的,我和这样的朋友,从不通信,他们也极少和我打电话。你看,如果我搬了家或他搬了家,我们也就很可能失去联系。你如追问:你们这样交往,算得上朋友么?那我要告诉你,相互间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朋友,往往是这样的,在文化人之间,也如是,倘失去了联系,心里还是忘不了的。偶尔回忆起来,友情滋味是不减的,一旦又偶然地邂逅,那重逢的快乐,是难以譬喻的。
一位平民朋友有一天认真地对我说:“总听你说,这个朋友那个朋友,好像你就那么趁(意为拥有很多)朋友。走着瞧吧,等你崴了的时候,你再转脑袋瓜看看,你究竟有几个朋友!”崴了的时候我转脑袋看了,圈内的所谓朋友,少了许多,而平民朋友,大体都还依旧。
当然,若要以真正深交,能相互理解相互补阙而处之欣欣然为标准,则我的所谓平民朋友,说到底也并没几个。
友情是一种微妙的感觉,朋友之称实不应谬安。什么平民不平民,既是朋友,便无平与不平之分。一条溪水清清爽爽长长流淌,穿越世事,不计岁月,满盈着善意,这便是友谊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