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花(1)
几时上工、几时下工、工作性质、进度、困难、消耗的材料、需要补充的工具、承包公司传来的便条、黑人助手的工作态度、沉船的情形、打捞的草图、预计的时限——再完美不过的一本工作报告。这就是荷西可爱的地方。翻到两页空白,上面只写了几个字:“初期痢疾,病假两日。”
下面一笔陌生的字,用西班牙文写着:“药费自理,病假期间,薪水扣除。”
再翻翻,星期天从来没有休息过。
叹了口气,把这本厚厚的日记摔回柜子里去,厨子正在轻叩房门。
“什么事?”
“请问中午吃什么?”
“过去你做什么?”我沉吟了一会。
“做汉斯先生和英格夫人的中饭。”
“好,一样做吧,我吃得不多,要蔬菜。”
厨子走了,推门走进路易的卧室,工人正在抽路易的烟,人斜靠在床上翻一本杂志。
“厨房地太脏了,打扫完这间,去洗地,你叫彼得是不是?”我问他。
他点点头。
“荷西先生说,他前天晒的衬衫少了一件,你看见没有?淡蓝色的。”
“我没拿。”他木然的摇摇头。
再走进厨房去一看,厨子正把一块半冻着的肉,在洗过碗的脏水里泡。
“水要换。”过去拎出肉来,放在桌上。
吃过了一顿看上去颜色很调和的中饭,把盘子搬回厨房去,这两人正在开鱼罐头夹面包吃。
过了好一会,两个劳莱哈台又出现在我面前,说:“夫人,我们走了。”
我去厨房看了一看,抹布堆了一堆,发出酸味,地是擦了,水汪汪的一片,垃圾全在一个竹篮里面,苍蝇成群的飞,两只长得像小猪似的黑狗也在掏垃圾,墙角一只手肘长的晰蜴顶着个鲜红的小尖头呆望着我。
“来,每个人十个奈拉。”我分了两张钱。(这约合七百台币每个人,上次写错了,说是七十块台币。)
“从今天起,香烟不要拿,衣服不要拿,食物要拿,先得问,知道吗?”和气的对他们说。他们弯身谢了又谢,走了。
十个奈拉,在这个什么都昂贵的国家里是没什么用的。
电仍不来,担心着冰箱里的食物,不时跑去看,天热得火似的。
这幢房子全是小格子的铁门铁窗槛,治安听说极不好,人竟把自己锁在笼子里了。窗外微雨不断,几棵不知名的瘦树,高高的,孤单单的长在路边,好似一只只大驼鸟一般,右边的丛林,密不可当,冒着一股雾气,细细碎碎的植物纠缠不清,没有大森林的气派,更谈不上什么风华,蓬头垢面的塞了一海的绿。
总算雨停了,去院里走了一下,踏了满鞋的泥水,院内野草东一堆西一堆,还丢了好些造房子用剩的砖块,一条灰黑色,肚皮银白的蛇,慢慢的游进水沟里去,对面人家空着,没人住,再望过去,几个黑女人半裸着上身,坐在一张湿席子上,正在编细辫子,右鼻孔上穿了一个金色的环,乳房像干了的小口袋一般长长的垂在腰下,都是很瘦的女人。脊椎痛,来了热带,居然好了很多,走路也不痛不拐了。
夜来了找出蜡烛,点了四根,室内静悄悄的闷热,伊底斯拎了一把大弯刀,卷了一条草席,在房门口蹲了下来。
好似等了一世纪那么长,荷西和路易才回来,浑身脏得像鬼似的,两人马上去洗澡洗头,我忙着开饭,再跟荷西不愉快,看见他回来,心里总是不知怎的欢喜起来。“天啊!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两个男人吃着热菜,满足的叹着气,我笑着去洗澡了。真可怜!吃一顿好菜高兴成那副样子,人生不过如此吗?
刚刚泡进水里,就听见外面车声人声,伊底斯奔跑着去拉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