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主任办公室,木材加工厂连长和指导员坐在办公室里,都幸灾乐祸地瞧着我,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气。
“从今天起,不,从现在起,你不再是工作组成员了!你必须在木材加工厂团支部会议上做深刻检查!”主任对我拍桌子瞪眼睛。
“没什么可检查的!”我恼火透了。
“你太放肆了!”主任气得脸色紫红。
我顶撞道:“作为一个人,我有权放肆一次!”主任腮帮子抽搐,说不出话。
“小梁,你何必发这么大火呢!有话好好讲嘛!”木材加工厂连长和指导员虚伪地劝说我。
我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走出了主任办公室。
政治部主任对我没有半点好印象。他给我的印象更不怎么样。我从连队调到宣传股两个多月后,我们连的文书,一位小巧玲珑的“安琪儿”般的牡丹江姑娘,也调到了团部组织股。她报到的当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和她肩并肩向机关食堂走。政治部主任吃罢了晚饭,迎着我们俩往回走。相距三十步远,我就发现他的五官往一块儿挤,在脸上挤出了一堆笑。尽管我不爱看他那种笑,但却认为他是在对我笑。自从我调到宣传股后,他只对我简短地说过几句例行公事的话,还从没对我笑过。
主任对我笑,而且是第一次,仅仅出于礼貌,我想我也应对主任笑。
我心里那么想,表情上也就相应地作出了一种笑模笑样。笑得不怎么自然,也不怎么由衷。
相距二十步远,主任脸上那堆笑更加可掬了。
相距十步远,我才看出,主任脸上那堆笑,并非为我,而是呈献给我身旁那位“安琪儿”般的她的。目光,是聚焦的。整整齐齐的两束,投射向一个焦点——她的脸。连点儿余光,也没赏赐给我。我那笑模笑样,算是白作出了。像一个蹩脚的“二传手”,移传不到位。
我撇下她,识趣地独自走了。从那一天起,我就认定政治部主任不是个好东西。来事实证明,我对人的看法还有准头。他终于因为道德败坏,被开除了军籍、党籍,撤消了一切干部职务,“发配”到我的老连队,成了名符其实的“二劳改”。
这个“不是好东西”的人,在当时,还没有充分的证据被公认为“坏东西”,因此也就还完全操纵着我这个小小报道员的命运。
不久,团机关开始“精简机构”。政治部所属干部、组织、宣传三个股要精简掉二十二分之一。我是一。
宣传股长觉得有些对不住我,安慰我:“你到机械连吧,能学点技术。以后,找个机会,我再把你抽上来。”我没到机械连去。
我那时年少气盛。一种对政治部主任,对木材加工厂连长和指导员的挑战情绪,促使我要求到木材加工厂去。这样的要求当然不会遭到拒绝。
在木材加工厂的连部里,连长坐在椅子上,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你自愿来到木材加工厂,我当然很欢迎。在哪里跌倒,在哪里爬起来嘛!可我们这儿没轻活啊!”
他分明对我落到这种地步很高兴。
我问:“什么活最累?”
他说:“抬大木。”
我说:“我抬大木。”
他说:“好啊!”
他站起来,从办公柜里取出一双帆布手套、一副垫肩,放在桌子上,悠悠然走出去了……我永远感激当年木材加工厂抬木班的知青伙伴们,他们对我的爱护之情,胜似兄弟。他们认为我是被“贬”到木材加工厂的。他们觉得有义务爱护我。最初三个月内,我的肩膀几乎没挨过“蘑菇头”——抬大木的杠棒。只是用卡钩搬搬木头。三个月后,在我的要求下,他们才开始轮流与我搭对抬木头。我的脚步起初总是踏不上号子,大原木前扭后晃,左右摇摆,“耍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