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地的一方,恨不能分担他失败的痛苦。并且我从来就不习惯于在生活的任何方面将自己想象成一个胜利者,总是习惯于将自己想象成一个失败者。失败的痛苦比胜利的骄傲似乎更能丰富我内心的情感。我甚至认为深刻的情感从来都产生于失败的痛苦之中。失败的痛苦本身就意味着是一种深刻的情感。它与深刻的思想是孪生姊妹。没有体验过失败的痛苦所获得的胜利,其骄傲,得意,兴奋和喜悦,都是索然无味的。我绝不相信这样的胜利者会有什么深刻的情感深刻的思想值得论道。
在“捍联总”与“炮轰派”之间,我便当然要加入后者的阵营了。
“捍联总”代表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力,“炮轰派”代表表一种不屈服的挑战意志。正因为前者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强大得多的,后者的挑战意志才尤其显得勇敢无畏,带有英雄主义的色彩。“炮轰派”的最终失败,几乎可以说是不言而喻的,因而它的英雄主义一开始就闪耀着悲剧精神。勇敢无畏的英雄主义加义无反顾的悲剧精神,简直太投合我的性格了!我甘愿为之去死。觉得那样的死在精神上是很高贵的,无疑算是“死得其所”的。
“炮轰派”占领的几所大学工厂被围困了起来。
“捍联总”在其控制和把持的一切权力方面,不但对“炮轰派”实行“专政手段”,而且殃及“炮轰派”的家属们。
粮店停止供应“炮轰派”家属粮食。
医院不给“炮轰派”家属看病,不接受他们的家属住院。
小学校不许“炮轰派”的孩子跨入校门。
街道委员会不发给“炮轰派”家属一切购买票证。不给“炮轰派”的儿女们办结婚手续。不给“炮轰派”的出生婴儿落户口。
“革命委员会”这个“无产阶级的崭新政权”对“炮轰派”采取蒋介石对“共区”的封锁政策。
“捍联总”的广播车每天在“东方红城”驶来驶去,耀武扬威:
炮匪一小撮,
本性不会变,
日夜在磨刀,
妄图反夺权,
我们时刻准备打,
誓死捍卫新政权……
“捍联总”的战歌,每天响彻“东方红城”。
“炮轰派”则采取“哀兵战略”,派出“别动队”,在黑夜分批将家属孩子掩护到“根据地”,与他们共患难。
于是许许多多市民,渐渐开始同情“炮轰派”来。“革命委员会”和它的“捍联总”大失人心。
“炮轰派”获得了人心的同情,由“战略防御”转而“战略反攻”。
设在“哈一机”的“炮轰派”总部,常常派出“别动队”为自己的战士及其家属子女们搞粮食、煤、木柴、医药、蔬菜、孩子们的读书文具。因为“哈一机”是制造装甲车和坦克的,“别动队”出击,便有装甲车和坦克开路。
装甲车和坦克开到某一粮店、煤场、菜市或医院,手脚敏捷,身强力壮的“别动队”队员们,彬彬有礼然而气势凛凛地找到头头脑脑,说:“我们为老人、妇女和儿童们的生存向你们借粮食。”或者“借煤”、“借木柴”、“借疏菜”、“借医药品”……
他们象当年八路军的武工队一样,短枪明面插在腰间,岂敢不借?
胆小的立刻点头哈腰,低眉顺眼地回答:“好说,好说,想借多少都行!人手够不够?人手不够我派几个人帮你们装车!……”
胆大的可能会斗胆问一句:“什么时候还啊?我对上边总得有个交待呀!”
“什么时候还?等我们夺取了政权再还!”照例是这样的回答。
并且还煞有介事地写一份“借”据:
今借某某粮店面粉一百袋,大米一百袋,豆油两桶。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