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鞠躬,把我弄得心软了。他说了三十五块,我也没再还价。唉!这功夫不是一天练出来的,还是欠着火候呀!滕井走了之后,我抽了自己仨嘴巴。你看看这手印子。”他指着自己脸上的痕迹说。
老吴笑了:“掌柜的,行了,三十五,这是拾的呀!我给你弄个热手巾捂捂?”
“不用。留着这手印子,让我多记几天。我本来想好了,最多给他三十。唉!在那个情势下,实在张不开嘴了。滕井比我大十来岁,尽管咱看着日本人不顺眼,可也是十几年的朋友了。我这人就是他娘的贱,不能看见别人掉泪。”
吴先生说:“掌柜的,行了,三十五块钱,就是没有赵东俊,咱自己也能吃得下。这回可发大财了!”
“钱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嗯,这钱不能一次给他。这好几十万不是小钱,咱要是一下子给了滕井,他会觉得咱早有准备,是设下套子等着他。你见了他的时候要使劲说难,哭穷,说四处里给他淘换钱。这不,费了那么大的劲,才凑了一半,另一半两天之后才能凑齐。这还不行,你还得埋怨我办错了事,不直说也得绕着弯儿地让他感觉出来。去了之后,给他来个哭丧的脸,一脸的不高兴。要是说起话来,你再表现出爱国,拐着弯地埋怨我,得让他觉得咱挺为难。老吴,这买卖人要是把东西卖便宜了,那和吃了屎差不多。咱不能让他在这上头记恨咱。”
老吴说:“掌柜的,这事我怕弄不匀和。别弄过了火,再让他看出来。”
寿亭说:“没你这么笨的!这样,把本票往他跟前一扔,然后撅着嘴不说话。他给你倒水鞠躬,你就带搭不理的。总而言之,一句话,你丈母娘刚咽了气儿,不表示吧,怕亲戚们说你;表示过了火吧,又怕外人笑话。就这样——”寿亭拉下脸来,学丈母娘去世后的表情。
老吴说:“我试着办吧,只要不笑就行了,我觉得也差不多。去年丈母娘刚死,那表情我还能想起来。你看是这样吧?”老吴表演着,二人大笑起来。
寿亭一拍老吴的肩:“好,就这样。哈……”
老吴收住笑:“掌柜的,可是济南三元染厂还没回电报,咱是……”
“没回电报就对了。你这就去给赵东俊打电报。原先咱给他说的两万件,这回告诉他还有一万五千件,就说孙明祖已经提走 了五千件。记着,电报上那话一定不能客气,最好骂他两句。就以我的口气吧,这样写:‘不仁不义,胡猜乱忌,乱看“三国”,四处用计,不是东西,六弟生气。’哈哈……”
老吴笑着从衣襟上掏出钢笔:“我得记下这几句来,我听着还行。说完了正事之后,我把这几句弄到后头。”
老吴写着,寿亭继续批示:“咱原先报价五十五,这回报价五十六,给他长一块钱,先把你那一百亩地挣出来。哈哈……”
吴先生没笑,抬着头不解地问:“掌柜的,咱报五十五人家都不回信儿,再加一块,不是更不回信吗?”
寿亭哈哈大笑:“老吴,我把话放到这里,到不了中午,准回电报。你告诉他,让他带着银行的本票来。把咱那五千件也放到他仓里,这就是咱的压仓保本布。听我的,一点错没有。”
吴先生连连点头。
“你发完了电报,直接去找滕井,告诉他,让他用火车把布运到济南西货场,运费让他付。尽快装车。”
“不等赵东俊回信?”
“不用等。老吴,这赵东俊、赵东初都是最精明的买卖人,他们知道我爱弄险,所以抻我,等着我把价钱降下来。至于降多少钱他可能不在乎,他是想让我知道,他能识破我的计。也就是敲山震虎地告诉我,以后和他打交道,最好放老实点儿。这是他的根本用意。可是,这五十五的价钱也太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