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们让出地方,寿亭走上前,一个小伙计赶紧递上一窄条白纸,寿亭捏着纸的另一头,把纸洇进去。少顷,拿出来,看了看,又走到车间门口光亮处看,然后大喊:“加一磅零一平茶碗黑矾,一整饭碗硫酸。小心别烧着手,戴上胶皮手套子。准备下布。”
工人们应声忙活着。
寿亭又走到七号槽子跟前。那小伙子说:“掌柜的,我看太热了,手都下不去了。”
寿亭把手放在水面近处,感受一下温度,摇摇头说:“再加热。”
小伙子想提出异议,寿亭当时就急了:“你他娘的听见了吗?加热!”
小伙子应声跑过去,再次推上电闸。回来之后,寿亭对他说:“在所有的颜色里,灰最难染。染料多了就成了黑或者深灰,染料少了就染不上,全靠这温度。水温太低,粘不住;水温太高,硫酸就较劲,就能把布烧烂了。知道吗?”
小伙子挠着头笑。寿亭轻打他一下:“你还想给我当师傅。我干买卖以来,辞的第一个人就是我师傅。你看着!”说着从旁边桶里拿起一条鱿鱼,提着尾部,把那鱼头上的爪子洇到槽子里。鱼爪立刻卷起来,寿亭扬手大喊:“停止加热,半桶凉水!”
小伙子随手提过半桶凉水倒入。寿亭再试,鱼尾还卷:“把舀子递给我。”
小伙子直接舀起一舀子水,寿亭接过来,加入了一半,再试,鱼尾还是卷,又把剩下的半舀子加进去。鱼尾还是卷,但似乎卷得慢一些了。寿亭高喊:“开机,下布!”
七八个工人忙起来,机器轰轰隆隆地转起来,大卷筒的布从上面流下,洇入槽子之后,又被这一端的机器卷起。
寿亭叫过那个小伙子,把着手里的鱿鱼说:“一刻钟一试,这鱼尾巴卷到这个程度为准。凉了就加热,热了就加水。染砸了我揍死你!还自称什么七号槽主!记住,就到这个成色。”说着把那条鱿鱼的尾部掐去,剩余部分横摆在一块木板上。
小伙子笑着:“掌柜的,咱要是天天染灰布多好,伙计们就能天天吃鱼了。”
寿亭突然想起事来:“我说,试水温的这些鱿鱼送到伙房的时候,告诉那些做饭的傻瓜,蘸了颜色的这一截子务必去掉。上次我就看见咱那汤里有没弄干净的地方。这矾这酸全有毒。别让那些傻瓜要了咱的命。记住了?”
小伙子认真地点点头:“记住了,掌柜的,你快去抽根烟歇歇吧!”
寿亭后退一步,拿出根烟来点上,叉着腰,看着伙计们干,然后感叹地说:“这是在青岛,有鱿鱼。过去在周村,我是用手试呀,连上烫,带上硫酸烧,我那手指头整天烂乎乎的。唉!”说着顾影自怜地叹口气,走了几步,找了一个木箱慢慢坐下来。
那小伙子拿着鱿鱼跑过来:“掌柜的,是这个成色不?”
寿亭看看:“嗯,行,就这样。”
小伙子回身大喊:“接着下!”然后给寿亭端着一饭碗白水过来,“掌柜的,你先喝口水歇歇。”
寿亭接过水来大口喝着。那小伙子又说:“掌柜的,我看还是用温度表吧,还是那玩意儿更准。”
寿亭放下碗:“什么?用温度表?你知道吗?那水温表是德国来的,一根就是三块大洋。上回我听了东家的话,进了十根,还没用一个月,全烫烂了。那水银还蹿出来落到槽子里,毁了一槽子料。十根就是三十块,这桶鱿鱼呢?才一毛钱。咱还能解馋。你怎么不知道勤俭过日子呢!再说了,要是都知道了多少度,不就都会了?别的厂给钱多,挖走咱一个人怎么办?我告诉你这鱿鱼打卷的程度,就是信得过你这王八蛋。滚,少在这里给我支招儿!”
小伙子笑着跑回去。
寿亭也笑了。
账房吴先生来了,走到寿亭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