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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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华染厂的伙房就是餐厅,那边的大锅里热气缕缕袅袅,屋中央吊着一盏小电灯,衬得屋里昏暗。十几张粗木桌子,围坐着一些工人。寿亭蹲在板凳上和工人一起吃饭。他光着膀子,左手里是个大窝头,右手端着黑碗喝稀饭。中间是一大盘子咸菜。吴先生坐在寿亭旁边,吃得较斯文。
登标擦着头上的汗,走到寿亭身后,神秘地说:“掌柜的。”
寿亭侧回头,然后夹了一下子咸菜放在稀饭上,和登标一起出来。
登标喘着:“掌柜的,东家和大洋马上了楼。”
寿亭把碗放在窗台上:“噢,你看见了?”
“嗯,我亲眼看见的。”
寿亭乐了:“你估摸着能弄出点实事来?”
登标也笑了:“掌柜的,你是没见,那大洋马太馋人了。我说不出她那股子味来。这么说吧,别说东家,就是你,掌柜的,兴许也扛不住她。”
寿亭又气又乐:“去你娘的,我扛什么呀!人家又没找我。登标,你说,她为什么舍身陪东家?”
登标摇头。
寿亭接着嘱咐:“这事,对谁也不能说,特别是年下回家,更不能对你表姐说。买卖人,这种事儿免不了。”
登标:“掌柜的放心,我不说。说了之后我翠表姐更伤心。掌柜的,你说,东家咋那么招女人喜欢呢?”
寿亭笑笑:“这是让咱们给比的。你看咱这些人,土了巴叽的。东家和咱们比起来,就像谷子地里蹿高粱,人家能看不见?”
登标点头,认为说得有道理。
寿亭忽然醒悟:“快,快去给二太太送信儿,就说东家陪客商打麻将,今天晚上兴许回不来。送完了信,你再去宾馆门口守着,别让东家回了家。要是一旦弄到两岔里去,二太太还得来找我闹。”
登标为难:“你是说东家能在那里住一夜?”
寿亭笑了:“一夜不一夜说不准,反正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你先去守着吧。”
“他要是夜里在那里住下,我也一直守着?”
寿亭一瞪眼:“怎么着?要不你去车间干活,我另让人去?”
登标见势不好,没敢说别的,撩起衣襟擦擦汗,走了。
寿亭回手从窗台上端过稀饭,笑着摇摇头。吴先生跟出来了:“掌柜的笑什么?”
寿亭说:“美人关,美人关,连皮带肉地往下粘。没治!我说老吴,你说这大洋马为什么热咱东家?”
老吴很外行地摇摇头:“掌柜的,这事儿你都弄不懂,我就更别说了。你要是说做账嘛——”
寿亭打断他:“我又没问你账。我是想,这大洋马不缺吃不缺穿的,这是想干什么呢?难道是‘王司徒用计间董吕,凤仪亭吕布戏貂婵’,想离间我和东家?”
老吴说:“掌柜的,甭管谁戏谁了,这回你可得摁着。东家已经有俩貂婵了,再弄回一个去,咱年下怎么见老东家?我现在就犯愁。”
寿亭端过窗台上的饭碗,对老吴说:“不管怎么着了,明天咱就知道了。这一时里,东家是山顶上的碌碡往下滚,想刹也刹不住了。”
早上,贾小姐走进元亨染厂的明祖办公室。明祖站起来,下意识地在贾小姐身上找受伤线索:“怎么样?”
贾小姐坐下:“什么怎么样?”
明祖赶紧赔笑脸:“我说那方子。”
贾小姐审视着自己的手背:“还有些周折。”
明祖凑过来:“噢?现在还不行?”
贾小姐保持原姿势:“那方子是陈六子自己配的,投料的时候谁也不让看。”
明祖有点急:“这么说咱白陪他……”
贾小姐抬起眼来: “白陪什么?净胡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