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满清退朝,辫子没了。扔了这个标志,更显得乱七八糟,发型更加混乱。有秃头,分头,背头。老年人剪了辫子之后,任头发散在脑后,成了半毛。
秋后的一天早晨,周家的通和染坊已经焕然一新。门面新装修过,门板上黑漆熠熠有光。当初的那块旧招牌也成了金字,并且门市两边还有了对子:“筹来天南海北色,嘉惠街坊四邻人。”黑底绿字,出自周掌柜之手。经过多年的磨练,笔画里还真有点孙过庭的意思。
今天第一天开张,人来人往,生意兴隆。周掌柜站在门侧,见人就作揖,眉开眼笑兼扬眉吐气。周掌柜气色光润,上身穿着柞丝绸带内衬的马褂,下身是长开衩的“跨马裙”,礼服呢皮底尖口鞋,神采奕奕。
寿亭站在柜台外的店堂中央应酬生意。上身穿着波斯青对襟细布便褂,脚上是白底黑帮的“踢死牛”布鞋。“一刀裁”的短头发,眉清目朗,干净利索,人很精神。
柱子在染坊里大声吼叫,指挥生产。伙计们乱窜乱转,不知如何是好。柱子急了,过来抢过一个伙计的活计,亲自示范。“这样干,会了吗?”
“会了,二掌柜的。”
柱子向后退了几步,从一个全新的立场上审视。
门前树着个多半人高的招牌,黄纸黑字:“翻新开张,惠顾四方。染三搭一,天天新浆。”
鞭炮响起,孩子欢笑。待青烟散去之后,孩子们扑过来捡没响的爆仗。
街对面,站着些看热闹的人,面对此景,艳羡不已,议论纷纷:
“周家那祖坟好,合着发这个财!”
“什么祖坟好,还不是亏了陈六子。这孩子多机灵,见人不笑不说话。说来也怪,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特别中听。”说这话的是位中年妇女。
“他这是对主顾,有说有笑。你没见过他骂人,伙计们要是把活干差了,他日娘操祖宗地骂。”
“要按你那意思,干差了活该夸奖?真是。”这位是个中年汉子。
另一位老者插进来说:“他陈六子再能,要不是当初我让他在炉洞子里暖和那一宿,早不知道死了几回了!哼!”
刚才夸寿亭的那个中年妇女不愿意了:“八叔,你这话说得不对。你让人家寿亭暖和那一宿,人家忘了吗?八月十五是五色的礼,到了年下,整个的后肘给你送。八叔,可别这样说了,让人家寿亭听见咋想!”
老者向后退了一点,连连说:“也是,也是。”
中年汉子过来取笑:“八叔,当初你要是把寿亭领进家里,现在的这个光景就是你的。八叔,你是行了好,可还没行到家!”
老者自语着:“我卖水,六子去了也没用。”说完,渐渐退出评论者的行列,向茶水炉子走去,随走随摇头。
大昌染坊的王掌柜走过来,大家停止了议论,都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对面热闹处。
王掌柜自觉没趣,也没向这边靠,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他盯着减价的招牌,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神色中透着灰心。这边的热闹更衬得他寥落。他抬头望了望天,长出一口气,踽踽地向自己的店铺走去……
王掌柜进了店铺,他太太伸过脸来问:“说是又减价了?”
王掌柜低着头:“嗯。”
妻子见他脸色不好,抓紧把那紫砂茶壶递过来。王掌柜心不在焉,接过来就喝,刚吸了一口,烫得蹦起来。他恶狠狠地瞪着眼:“你想烫死我呀!”
妻子吓得向后一退。
王掌柜原地转了一圈,举起那茶壶,奋力摔在地上。
王妻下意识地一捂脸,然后看看丈夫,蹲过来捡地上的茶壶碎片……
下午,王掌柜家,一桌酒席。饭铺里送菜的提盒放在一边。王掌柜家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