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了两人。李皓在一家翻译公司,没底薪,翻译千把字,可以挣一个盒饭啥的。还去杨星辰的“国际贸易公司”看了看。这是他从外贸公司辞职后刚成立的公司,光杆司令。我探头探脑地进去,吓了一大跳。地下室一间十平米小房,既住人,还办公。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二十四小时开着惨白的吊灯,活像一处法西斯秘密专政场所。惟一有点公司痕迹的,是拥挤不堪的桌子上一台电脑、一台传真和一堆中英文文档,桌椅统统旧货。那个下雨天,天花板不断渗出水滴,杨总不得不在桌子和电脑上盖几张报纸,不停替换。他的生意是将国内小工艺品贴上自己的注册商标销往国外。杨总拿杯给我接水,饮水机活像患上慢性前列腺炎;我一坐下,屁股下的沙发发出哀嚎。我开玩笑说:“这哪是开公司,劳改啊。”
杨星辰苦笑:“劳改还管吃管住呢。哥们要真的撑不下去了,就学《警察赞美诗》里的索皮去。”
当时杨星辰和李皓都劝我留在北京,和他们构成“三剑客”或“铁三角”什么的,我也跃跃欲试,无奈老爸突发中风住院,放弃了。
在红庙站,我四处张望,后脑勺被人一拍,回头看一无所有,几米处一陌生人偷着乐。我正纳闷,脚腕处再被一击,我一个趔趄,顺势向下一看,两家伙正蹲在地上咧开大嘴笑呢。打闹着走向川菜馆。这是杨星辰的意思,先吃饭,再去他“家”坐坐。李皓还是光棍,住在老远的通州。两年不见,杨星辰风采依旧,李皓半头白发。
“一根白一段艰辛!”他叹气,又看着我,“你也憔悴了很多,哪像当年英姿飒爽下流倜傥啊。”
“一毕业七年啦,下岗,失恋,破产,老爸又走了,我容易吗?”我说。
“唉,都不容易都不容易。”大伙惺惺相惜异口同声。
我问李皓:“你还准备考研?你觉得你还不够傻么?”
“职场混,没办法。”他说。
“幸好开公司没要求本科或研究生以上学历,要不我只好孟姜女哭长城啰。”杨星辰说。
走进餐馆,一桌边女子站起来。杨星辰相互介绍:“我媳妇陈菊,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戈瓜娃。(注:瓜娃,四川方言,“傻小子”之意。)”
“也是当年名震校园的走廊歌星。”李皓补充。
“尽拿山里孩子开涮。咋就不说我时代的弄潮儿——下岗职工啥的。”我打趣。
陈菊人如其名,小巧玲珑,淡雅如菊,不像辣妹子。
我们东拉西扯海阔天空,散席时已酒酣耳热,醉意朦胧,进附近小区前,我笑问:“这里登记吗,‘来京目的’啥的?”
“一般填来本小区目的,这取决于你的形象——还好,你看上去不像民工。”杨星辰说。
“工人住宅,没啥可偷的。”陈菊说。
果然那个醉猫一样的保安瞅了我们两眼,没理睬。这是北京常见的老旧红砖楼,我们在黑咕隆冬的楼道里小心翼翼往上走,每走几步,杨星辰就跺一次脚,或者大喝一声,灯就应声而亮,功率不会高于十五瓦。人还没过,又灭了。杨星辰自我解嘲:“这就是领导阶级小区,路灯都舍不得装。”
李皓说:“杨总已经从地下室搬到五楼了,进步已经很大了。”
“你不也住楼房了吗?”杨星辰反问。
“我在北京边缘呢,你怎么也算打入CBD边缘了。”李皓说。
“啥叫CBD?”我傻冒了。
几人相视一笑,李皓说:“哥们,真落伍啦!CBD是Central Business District的缩写,中央商务区,年度最酷名词之一。”
杨星辰:“也叫China Beijing Dabeiyao,中国北京大北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