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这场大劫让河阳城陷入比死亡更恐怖的阴影中。劫后长达两个月,河阳人竟不敢出门,更别说去广场看看了,生怕不小心天上又掉下石块来。直到黄丫儿和车前子从外地回来,广场里才有了人。
黄丫儿站在车光辉出事的地方,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一年前打在脸上的那团鸟屎。她瞅瞅天,天有些蓝,有些灰,但绝没有鸟。
黄丫儿回来的第三天,事故原因终于查清。说是十六层西边一个爆破眼出了问题,死炮,没响。大楼一下失去重心,硬是把这一层西边半堵墙喷了出来。
幸亏只有一个炮眼,要是再多点,这河阳城不就完了?
黄丫儿想,那炮眼会不会是个鸟窝?她记得大风过后,曾做过一个梦,梦见大楼里有一窝鸟,很美丽,很可爱,就在十六层,就在西边。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的陈天彪在干什么。肯定没去广场,没看炸楼。
据说劫难发生第二天,有人在贫民窟看见过他,是在黄昏,暴戾的沙尘暴停了不久。一个高高大大的土人站在贫民窟的天空下,蓬头垢面,形若揭墓贼。
有人据此推测,那一天,破烂儿陈天彪定是跟老城里人黄风在一起。因为按说炸楼这么大的事,老城里人黄风没道理不去,但黄风的确没去,他定是让破烂儿陈天彪给缠住了。
咋就能让他缠住呢?
人们再见到陈天彪,已是劫难发生的两个月后。他瘦了,几乎跟劫难前判若两人。但他的目光比以前清澈多了。
据说他已办好腐竹厂的所有手续,腐竹厂正式更名为麻大姑腐竹有限公司,陈天彪还去外地进了一次设备,这阵正忙着调试哩。
墩子家的院子改成了收购点,两口子到处忙着收豆哩。
老城里人黄风已经很久没出门了。他躲在自个家里,心思完全用在了读书上。那是一本秘笺,外人根本看不懂上面写些什么,可黄风读得津津有味。据说那是文老先生留下的一本书,读着读着,老城里人黄风忍不住涕泗滂沱,老泪纵横。
黄风知道,自己是彻彻底底老了,用不了多久,他也会追随文老先生而去。
一场跟去年一模一样的红风遮天蔽日刮了过来。
这一次人们没有惊慌,没有躲避。只在心里说,刮吧,刮死这天爷,刮死这河阳城。
大风起时,贫民窟通往阳光工程的那片空地上,黑压压聚满了人。不知何时,这儿多了个茶摊,很简陋,从建筑工地拿来几根架杆一架,上面盖块塑料布,再摆些躺椅、桌凳,就成了茶摊。
茶摊是糖厂的苏连泉摆的。为啥选这地方,没有人清楚,但来的人多。苏连泉老婆是熬茯茶的好手,她的茯茶据说放了十几种作料,清香润肺,回味无穷。还挂了“老苏家茯茶”的牌子。茶客从早喝到晚,每人一元钱,便宜。除贫民窟的住户外,来者大多是新近下岗的工人,他们照样一时半会不知道做啥,就来茶摊熬时间。
茶客们很少打牌、下棋或玩别的,来了就喧,啥都喧。这河阳城的事,一件接一件,全喧到了茯茶里。
苏连泉一直盼望着,老城里人黄风能来茶摊坐坐。因为茶客们越喧越糊涂,越喧越不知东西。直到大风起时,老城里人黄风也没给他这面子。
大风如一列轰轰隆隆的火车,从西天极远处黑过来。茶客们并不紧张,也没逃散。他们望着西天,就像望着自个的明天,心里头黑乎乎的,很不是滋味。
茶客们的视线里,两只鹰开始挣扎,开始夺命。
鹰能逃过这场劫难吗?
大风这天夜里,浙江女人陈珮玲孤零零坐在自己卧房里。她憔悴了许多,也老了许多。
精心算计着弄到手的河化集团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河化集团,李木楠抢在她收购前,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