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库房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顶了账。市长夏鸿远遇难后,她在河阳城一下没了靠山,款贷不出来,生产迟迟不能启动。工人们耐不住性子,跟她吵了几架,现在班都不来上。而且更糟糕的是,有人举报她在河化收购中,大肆行贿,以非法手段牟取不正当利益。省纪委调查组已经找她谈话,目前她的行动已经不再自由。兴许下一步,更暗的日子就到了。
花五十万聘来的职业经理人坚持了一个月,走了。陈珮玲遭遇从未有过的危机,再也没有心思去谋划她的事业了。厂子扔给沈佳,问都懒得问。
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头来却是万梦皆空,人生居然是这样!
怅然中,陈珮玲坚强的眼里,流下两行清泪。夜越来越深,越来越暗,从未有过的孤独感袭击着她,要把她从灵魂到肉体掏干净。这一刻,她好想见沈佳。这个世界上,真正懂她理解她的,怕也只有沈佳一个了。她抓起电话,犹豫再三,还是打了过去。
沈佳看到号码,心一下沉了。
去,还是不去?窗外是铺天盖地的沙尘,是震耳欲聋的嘶鸣,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窗内是死一般的寂,孤独,无边无际的孤独。她害怕这孤独。
她本来在等另一个电话,那电话应该从北京打来。她在查阅公司账目时,无意间发现李木楠曾以咨询费的名义向北京某经管学院打过一笔十万元的款,她一下把这款项跟李木楠的去向联系到了一起。果然,她北京的朋友今天早上在电话里证实,李木楠正在那所学院读MBA。
她联系了一整天,才打通他的电话,电话里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迟迟不跟她说话,末了,只说让她晚上等电话。
电话突地叫起来,沈佳一把拿起,迫不及待说:“是木楠吗?木楠,我好想你……”
电话那头却传来陈珮玲的声音。
沈佳有点扫兴,更多的,却是跟陈珮玲一样的孤独与茫然。是的,茫然。这种感觉以前很少有,以前的她什么时候都有信心,什么时候也都有明确的方向。可是自从河化事件后,她突然找不到方向了。
方向呢,难道真是被残酷的现实毁了?
风势越来越猛,整个河阳城都在“嗖嗖”地动,几乎要连根拔起。
城西腐竹厂院子里,陈天彪兀立在狂风中。沙尘打着他的脸,撕着他的衣服,卷走他手里的烟,将他整个撕成一破烂儿。但他的双腿仍稳稳站在大地上,仿佛一棵千年古树,狂风卷走了树的一切,独独留下那根,与大地一起颤动。
陈天彪不远处,一个身影默立着。她立了很久,像个磨盘,任凭大风肆虐,就是不能撼动她的脚步。她站着的姿势也像一棵树,一棵被岁月压弯了腰却依然坚持站立姿态的树。
她是大风前从北京回来的,跟谁也没说,包括儿子望成,也让她瞒住了。墩子和招弟这边,也没吭声。她急他,放心不下,她必须来。她知道,这种时候,只有她,才能成为他的另一半。
风继续刮。
刮吧,沙尘暴。
刮吧,河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