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眼下显然不是时候,河建集团这些年发展迅猛,已成为河阳建筑业龙头老大,无论从哪个方面讲,他都不能丢下不管。再说了,真爱是可遇不可求的,好女人的确很多,但真正属于你的那一个,却要等上帝牵线搭桥排除万难在一个合适的机会给你送来。上帝是很公平的,它给了你赚钱的机会,难保不在别的方面难为你,啥都让你占全了,别人还活不活?
车光辉不急,他老取笑自己,一条腿不小心踩错了道,误踏到钱上,另一条说啥也得留神,不能再踩在陷阱上。对于一个有着巨额财产的男人来说,每一个女人都可能是陷阱。
昨晚他在小洋楼招待河阳文学界的一帮朋友。车光辉跟这帮文人很合得来,一有空就拉他们喝酒聊天。
要说河阳城这帮文人,个个都是嘴上带刀的角儿,编排起事儿来,真是白刀子说话,红刀子唱歌。河阳城不少有分量的主儿,稀里糊涂就栽在了他们嘴皮子下。这帮家伙喝起酒来,真称得上是口无遮拦,心无玄机,海阔天空激扬文字,把个河阳城翻来覆去,血淋淋当了下酒菜。还好,他们对车光辉,算得上嘴下留情,除了爱蹭点拿点,还是很够朋友的。
车光辉出生在一个没落的地主家庭。曾祖父曾是河阳名气最大的地主,据说拥有良田千亩,牛马百匹,车家大坝几百户人家都是他的佃农。这可以从车家大坝田地名称上得到印证。比如车家大坝最肥硕的那块地叫车家大地,西头那块种苞谷的地叫车家阴洼,被车光辉修为学校的那块地叫车家涝池。曾祖父一生只娶了一个老婆,但纳了四房妾,遗憾的是只生下祖父一个儿子。他的祖父是个性情中人,对女人的兴趣远远大过对田地的兴趣。祖父一生爱女人无数,但只娶了祖母一个。对此祖父这样解释,会爱的偷着爱,不会爱的守着爱。可见祖父喜欢偷别人老婆。
祖父一生偷女人无数,每偷成一回,他便视自己偷时的心境在脚下踏出一块地来回报女人,直到他把曾祖父留下的土地全部踏光。
祖父年老体弱时,突然吸起了鸦片,在鸦片黑腾腾的烟雾里,他慢慢死去。他死的样子车光辉见过,一脸安详,幸福无比。
车光辉的父亲是一个老实本分而又几近猥琐的男人。生下来就目光凝重,表情痛苦,仿佛极不情愿来到这个世上。他寡言少语,很难与人为友。闷闷的心里终日只想着一件事,怎么把祖父踢扫掉的家业再挣回来。为此他起早贪黑,没睡过囫囵觉,连件囫囵衣裳也舍不得穿,寒冬腊月宁可让耳朵冻得流脓,也舍不得把箱底的狗皮帽子拿出来戴。纵是这样,父亲也没能实现他的心愿。土改时他手上的家业被一扫而光,父亲变成了穷光蛋。这还不算,一九七六年后,父亲被揪了出来,大队书记庄向阳是庄福的后人,他给父亲糊了一个纸帽子,尖尖的像个喇叭。父亲整天顶着个喇叭给车家大坝扫了将近十年的巷道。每次批斗会上,父亲都被细细的麻绳反剪住胳膊,脖子里挂个纸牌,让人揪到台上认罪。母亲是一个胆小的女人,尽管也出身于地主家庭,但毕竟是小地主家,不能跟车家相提并论。陪着父亲挨了几次斗后,她不堪羞辱,在一个风高月黑的晚上悬梁自尽。
那时车光辉不在车家大坝,他被庄向阳派到副业队上干活。副业队在白银、柳园一带干建筑。车光辉因是地主的儿子,副业队的脏活苦活全归他干,尤其是拆那些钢筋水泥垒成的房子。车光辉整天抡着二十斤重的铁锤,胳膊肿了,虎口裂了,照样还得抡下去。副业队长是管家刘二的后人,对他十分刻薄,甚至没让他参加母亲的葬礼。
车光辉正是在那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学会了泥瓦匠,砌砖放线,样样俱会,而且无师自通看懂了图纸,不久便在副业队有了名气。白银、柳园一带的城里人看他心灵手巧,做出的活儿与别人不一般,暗地里送他一个外号——车灰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