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姚瑶
。
我在电话里,把信件读了一遍,爸爸沉默了很久很久。
也许对于太过平凡的我们,这些久远的故事,显得那样不真实。
那张全家福我放在床头。有时我会想,会不会有一天醒过来,我就躺在了台北的床上,与庄琮互换了身份。
她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她的繁体字写得很清秀,笑起来露出洁白牙齿,比我笑得好看。她的小腿很瘦,她的指甲短短的……因为看过太多遍,所以我像个变态一样偏执地记住那些细节。
在有了搜索引擎这种存在之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能不能在网络上找到她的蛛丝马迹,完成一场迟到了半个世纪的相认。
这时,距离我收到那封信件,已经是五年之后了。我大学毕业,住在简陋的半地下室,在旅行社找了地接导游的工作。
我抽到的第一根烟,是来自一个美国姑娘的万宝路。因为她抽烟的侧脸非常好看,所以我错信了所有女人抽烟的时候都会很美。后来我常常对着镜子看自己抽烟的样子,否定了这个假命题。
那天回去的路上,我在门口的报刊亭买了一包万宝路,坐在床上抽烟,又看到那张照片,“庄琮,你也抽烟吗?”
于是,我打开电脑,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庄琮”两个字。
我烧完了手里的一根烟,把每一条搜索结果都翻过去,一无所获。
后来我就养成了习惯,每抽一次烟,就去网上搜索一下,直到又一个夏天过去,我突然在第一页,就看到了繁体的“莊琮”两个字。
这是一个高尔夫球俱乐部的圈子,她是活跃成员,所在地显示为台北。虽然她的头像有硕大墨镜遮脸,嘴唇鲜红,我还是知道,我终于找到了她。
我翻看了她的每一张照片,有参加化装舞会的大烟熏,有去加拿大读书时候的外国男友,似乎是最近才迷上高尔夫,戴着帽子穿运动服笑起来的样子,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她说想变成独一无二的自己,所以每天都像狗熊一样一路掰着玉米棒子在奔跑。
她的日志都写得非常简洁,连简洁都不足以形容,我猜她大概很喜欢日本俳句,每一篇只有一句话。
“我喜欢吃莲雾的理由,是因为,它比较贵。”
“失眠了,台北有雨,明早我会告诉你,一共下了多少滴雨。”“深夜旅馆有情侣吵架,睡不着的我,更精神了。”“又失眠了,我。”
“请叫我少奶奶好么?”
手里的烟兀自在烧,烧到食指,留下了小疤痕。我给她留言:“我是庄瑾,我们有同一个爷爷,我想和你联系,想让他知道家人都好。”
我留下了一切联系方式,等待她与我联系。可是后面的一周里,没有任何消息,我有点泄气,或许,她是把我当作骗子了吧。
周末带完团,我坐在护城河边吃甜筒,还在想庄琮的事情,突然就接到了她的电话,简直措手不及。
她说:“你是庄瑾吗?我是庄琮。你好。”
声音温柔,像麻薯团子一样糯糯的国语,她说:“是庄瑾吗?”“哦哦……我是……那个,我不是骗子。”
她在电话里笑起来:“我刚从印度回来,所以才看到你的留言……”
我一直都记得,那一天的夕阳,湮没在灰色的云层里,河水上,有粼粼的白光浮动。我们说了很久很久的话,说前因后果,说来龙去脉,说到挂断电话,才发现甜筒已经化了一手。
后来我就收到了她寄来的恒河沙,名为“金刚砂”,镌刻六字大明咒,我放在耳边轻轻摇晃,传来沙石摩擦的声响。
她在MSN上给我传了爷爷的照片。我们的奶奶都已去世。都带着一个关于生离死别的梦,睡在了远去的时代里。一直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