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心如秋月
住在郊外房屋。黄昏出门散步一次,为流浪野猫撒饭食。黑夜交界处微妙的天色,暮色中轻轻呼吸的草木,辛辣芳香,泥土湿气,夜鸟鸣叫,闭上花瓣准备休憩的花朵……这些事物以这样的方式,在一种不起争辩的空白和停顿中度过。这种存在带给我启示。这些片刻,拥有当下的意义。
禅是独走钢索,战战兢兢,随时会跌堕,又警惕灵敏,感受身轻如燕。一种极具挑战性的思维训练。外在稳定,内在每一刻充满突破和分裂。流动无限生机,极为活泼跃动。
基于时代在消费和体验上普遍的浮躁惰性的心态,不管是小说也好,电影也好,人都只能在其中各取所需。作品本身无可能呈现均衡完美,总是存在局限和纰漏。但其中重要的是,在隔膜和缺陷之中,人是否发出属于自己的真诚敏锐的声音。并终究有些他人,能穿透这些形式,听到这声音。
他写来的信。“有使命的人会受到庇佑,路会越来越宽。”
所谓的表达,从明中剥离出暗,从暗中照见到明。从美中体恤到恶,从恶中萃取出美。从无衍生出“有”,再从有回省到“无”。(表达的最终目标也许是浑然一体,失去对立界限。)
黄昏六点的北京,一辆出租车都打不到,等候的人却簇拥。独自走进旁边的小餐厅,幸亏干净而空闲。豆腐,米饭,一杯热水,抽两根烟,倾听邻座一对中年夫妻聊天。他们打扮随意,点了一桌菜,互相斟酒对饮。话不多。(渐渐我感觉他们应是一对情人。中国的平常夫妻很少呈现出这般微妙的情致和默默共对的余韵。)再出门,夜色已黑,车流呼啸。等车的人散去。顺利打到一辆车。
这意味着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个全然的成品,而不可能用个人判断去改变它、定论它。这个成品,或者全力接受下它,或者觉得无用无聊而丢弃它。这跟恋爱的关系是一致的。在一段关系中我们无法影响和改变任何人。正确的关系只能来自一个对等的对方。
梦见海潮席卷岩石,不过离人一步之遥。梦见他骑车带我穿越无人而荒芜的空巷。
有时我想,一个开悟的人是否最终将消解一切表达。不立文字,不做著述。内在的感悟一定无法表达。但若不表达,如何给予。他所可以被这个世间吸收的,只能是他人可以理解的部分。但若对方无法承当,则只是自己的循环。但独立的循环也许已是一种单纯牢固的真相。
不足一万人口。中心广场路面由鹅卵石铺就,标志性建筑是教堂,周围零散书店、鞋店、服装店、超级市场、巧克力店、婴童衣服店、咖啡店、酒吧、餐厅、工艺品店、家居用品店……还有一个二手物品店,售卖七八成新的大衣皮包鞋子。可以坐火车去更大的城市,比如伯尔尼或者苏黎世。有些人,家在小城,工作坐火车外出,路上也许花费四十分钟或者一个小时,并不拥挤。
黑暗的对手最终让关系成为污泥沼泽,深陷其中,身心疲累。试图爬上岸需要付出加倍力气。这关系反复刺激人的创口。对方与自我的污脏不能被随便撕扯掏挖,尸体横陈。这是禁忌。恶一旦被挑明必然肆无忌惮,如同出笼野兽。
送了一盒淡墨樱给她,她很喜悦。给予人的并非只是物质本身,有美和情感在其中。
幼小的孩童站在浓密树影下,抱着小猫或者在巷子的一角午睡。明亮的眼睛里,有一种容易破碎的困惑。他们在嬉戏和时间的河流中漂浮,生长。他们是成年人内心一些小小的影子。我不记得自己拥有过这样好看的图片,撕下心爱的几张,随手贴在墙壁上。
“你有真正地爱过别人吗,想一起白头到老的那种,哪怕看着对方戴上假牙……在一起会让我们彼此更好吗?”
看多世事,何来理所当然的愤怒。不过剩余淡淡的失望,淡淡的温柔。人类的狂妄和自得,无需一